他的身體本來就虛弱,這一覺直接睡到了次日淩晨三四點。
金司風塵仆仆地趕回來,輕手輕腳地開了房門,借着月光和床頭小燈微弱的光芒來到南慕身邊。
這點微弱的動靜沒有逃過南慕的耳朵,他動了一下,但沒有醒過來。
金司盯着南慕恬靜的睡顔看了好一會,他脫了鞋,上床躺在南慕的右手邊,小心翼翼地避開南慕左手腕的傷口,輕輕抱住了對方。
南慕的軀體貼着他傳導熱量,是溫熱的。
連日以來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終于松懈下去。
南慕半夢半醒間感覺到了另一具滾燙的軀體貼近,他下意識抓住了對方的手背,緊接着被無名指上戴着的堅硬一物硌到了。
是戒指。
南慕微微呼出了一口氣,喃喃一句:“回來了……”
金司貼着他的耳側親了親,“嗯,回來了。”
“這麼晚……從長鄰星回來的?”
金司默了默,沒有否認。“誰向你告狀了?”
南慕勉強撐起上半身,“金家和上官家好不容易建立了友好關系,你貿然針對他們,總會有人告訴我的。”
金司眉心微皺,“上官灏甯幾次三番讓你受到嚴重傷害,我不會放過她的。”
南慕閉了閉眼,整個人籠罩在月光下,霧蒙蒙的讓人捉摸不透。
良久,他輕聲開口:“金司。”
金司有預感他要說的絕對不是什麼讓人感到輕松的話題。
“我自殺,不是因為上官灏甯。”
“……”
金司坐了起來,聲音啞了,“如果你不想說……”
“我隻是覺得,”南慕打斷了他。“我這種人,活着沒有意義。”
南慕自嘲一笑,“一朵花,如果連種子都是腐爛發臭的,那它的出生不應該,不如剝離土壤、自生自滅不是嗎?”
金司的心髒鈍痛,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讓他呼吸不上來。他強忍着心中酸澀痛楚,“——那你讓土壤怎麼辦?”
你讓深愛着花的、盡最大努力滋養花的土壤怎麼辦?盡管那隻是一灘泥沼。
“土壤沒有花也能活。”南慕看了看金司,忽然探身抱住了他。“去找另一朵花吧。”
出乎意料的,金司抓着南慕的右手腕,推開了他,目光近乎強硬、偏執。“你知道隻有什麼樣的種子才能在泥沼中生存嗎?溫室裡沐浴陽光的鮮花隻會死在泥沼中。”
南慕的眼眸閃爍了一下。
金司牽起他的左手,力道很輕地揉捏傷口周圍的肌肉。
疼痛讓南慕往後縮了一下,于是金司停下動作。
一個潮濕溫熱的吻落在南慕的手心,緊接着是手腕外側、手背、指關節……
最後一個落點是無名指指根。
“你瘦了很多。”金司用臉頰貼着南慕的手背。
原先的戒指已經不合戴了,松松垮垮地挂在南慕的無名指上,必須用中指和小指夾着才不會掉。
“嗯,”南慕下意識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葉裴林也說我瘦脫了相了。很難看嗎?”
“不難看。”金司擡起頭,親吻他的右手背,看上去就像親吻了他的臉頰。
“你怎麼樣都好看。”
.
港口。
船艙升起,男人快步走下梯子,海風吹起他亞麻灰色的發梢。
南慕身上搭着件外套,正靠在一處欄杆等他。
這個時節港口城市并不冷,黎遄隻穿了一件薄長襯衫,他看着南慕皺了皺眉,“外面風大,怎麼不進屋裡等?”
南慕動作熟練地從他兜裡摸煙,“一點海風吹不死我。”
黎遄想制止已經來不及了,“病還沒好呢抽什麼煙……要是被金司和金奇君知道我就完了。”
“我傷的是手,又不是肺。”南慕并不在意,“就一根。”
“……行吧。”黎遄是個很沒原則的人,當下雞賊地湊近,攏火幫南慕點煙,生怕别人看見似的。
南慕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半晌,吐出一口霧氣,整張臉籠罩其後。他沖着船艙一擡下巴,“貨到齊了?”
黎遄拍拍胸脯保證,“齊了,我親自點過。”
兩人一齊往飛船那邊走。
G2型飛船,可以停靠陸地,也可以停靠海面。運輸大量貨物時,一般會選擇停靠海上,因為收取的關稅少一點,并且審查沒有那麼嚴格。
南慕提前滅了煙。
艙門一打開,濃重的火藥味湧了出來。
黎遄繞着一排排的木箱轉了一圈,啧啧稱奇,“上官家主這次是真的被你坑慘了。”
南慕随意撬開其中一個箱子,翻看裡面的東西。
槍/械/彈/藥都是常規的了,沒什麼新奇的。
“哎,表弟,你看這。”黎遄叫了他一聲,随即抛過來一物。
南慕接住了,拆開盒子看了一眼,“達/姆/彈?”
達/姆/彈又稱□□,其彈頭獨特的空中凹槽設計,會在進入人體後變形、擴張、破碎,導緻傷口遠比子//彈口徑大數倍。
“是達/姆/彈的改良版,‘爆炸彈片’。”黎遄說。“顧名思義,就是在命中目标後會在體内爆開,炸裂直徑可達五十到七十厘米——也就是說它隻是命中了你的腹部,但脫離炸開的彈片可能會擊穿你的頭顱。”
南慕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種子//彈會被禁用吧?”
“是啊,不知道上官家從哪裡搞來的。”黎遄搓了搓胳膊,“黑//幫世家果然惹不起。”
南慕嗤了一聲,将那盒東西扔回去。“少裝純善。”
黎遄無辜一笑,才想起什麼,“對了,修竹讓我帶了東西給你。”
南慕微不可察地一頓。
凱特修竹給他的東西很簡單,是一封手寫信。
但信裡的内容就不那麼讓人愉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