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的會客廳被分成了三派——
金司坐在主位,秘書Charles以及另一個特助一左一右站在身後;開口質問的女人和另一幫人居于側邊;而在正中間,跪在一個深色皮膚的男人,雙手被拷在後面。
男人全身上下都是勃發的肌肉,塊頭特别大,像個小山包似的,此刻神情激動地說着别人聽不懂的語言,他掙紮着起身,立即被守在兩側的保镖按住了。
嘴角木偶紋向下耷着的女人揉了揉眉心,問自己的手下:“找到可以翻譯D區語言的人沒?”
D區是下屬銀星的一大行政區,魚龍混雜,常住人口構成複雜,是臭名昭著的滋生混亂邪惡的溫床。
手下猶豫道:“這小子八成說的是當地黑/話,就算找來會官方語言的人也很大可能翻譯得不準确……”
就比如像人工智能一樣,AI剛剛把黑皮男人的話翻譯成:昨晚公園繞着我跑了兩圈。
男人聽得懂官話,但不會說,更不會寫,導緻他們隻能傳達,不能接收。
“金先生,”女人露出詢問的表情。“你看……?”
金司擡手打了個手勢,“把他帶下去關押起來。”
保镖上前去拉那男人的胳膊,對方卻誤會了金司的意思,以為要把自己拉出去殺掉,當下爆發出一股力量,大喊着什麼。
他的聲音洪亮到放在居民樓會被舉報擾民的程度,金司往樓上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淡淡地收回目光。“讓他閉嘴。”
“他的意思是說,他可以幫你們,前提是你們需要找到他的妻子阿麗娜。”南慕慢悠悠地走下樓梯,穿着一身裁剪良好修身的白襯衣、黑色長褲,扣子扣到最頂上的那一顆。
側首的女人精神一振,把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的疑惑抛諸腦後,問:“你聽得懂他說什麼?”
南慕颔首。
金司的視線落在他的領口,嚴嚴實實地遮住了底下的風光,透着一股禁欲的味道,反倒更……
金司又回想起昨晚被咬的一口,他肩膀上還留着那個牙印。他開口:“坐過來。”
南慕本來是想站着的,聞言隻好坐在了金司旁邊,幸好沙發夠軟,下/身隐隐傳來的痛感沒那麼嚴重。
黑皮男人再次跪在了地上,保镖将他嘴裡浸濕的布團抽走,他低着頭說了一大段話。
女人緊盯着南慕,仿佛看的是全村的希望,“他說什麼?”
“稍等,”南慕支着頭,坐姿盡量保持自然,在别人看來顯得慵懶散漫。“麻煩幫我泡杯黑咖啡,謝謝。”
這句話他是看着金司說的,身後的特助不像Charles那個木頭,特别會察言觀色,會意地去了茶水間,很快端回來一杯咖啡。
嗓子裡的幹渴得到緩解,南慕解釋道:“他說他叫理查德,一年前和妻子偷渡到揚城,半年前他的妻子失蹤了,找不到人但不敢報警,因為是黑戶,會被立即遣返。如果你們能幫忙找到他的妻子,他願意回答所有問題。”
這段話裡的疑點太多了。
金司:“為什麼。”
南慕轉而問這名自稱理查德的男人,“為什麼是揚城?偷渡點選在隔壁海年市更容易吧。你說你不敢報警,實際上你先在揚城報失蹤,遣返後再向你們那邊警方報案,找到人的概率比你一個人摸瞎更大。”
海年市也被叫做打工人之都,外來務工人口衆多,地方管制不嚴,從上到下都尤其的貪,隻要紅包到位,黑的也能說成白的。相比之下的揚城堪稱清流中的清流。
終于有一個人能跟他正常交流,理查德急欲辯解,語速飛快:“當時我們不了解情況,稀裡糊塗地就上了偷渡船,Alina一直想在揚城定居……”
“你在撒謊吧。”
理查德霎時頓住,“——什麼?”
南慕的食指指尖敲了敲手中的陶瓷杯子,居高臨下:“雖然你每句話都離不開你的妻子,但其實你和妻子并不恩愛,你并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麼愛她,甚至說——更希望她死外面?”
“你這徒有其表的卡普什到底在胡說什麼?!你是在詛咒我的Alina嗎?!”理查德怒不可遏,咔咔兩聲竟将反拷在身後的雙手扭轉至身前,兩個保镖都按不住他。
理查德一拳打碎了桌上的杯碟,抓起一塊尖利的瓷片對準了南慕的脖子,即便産生的威懾力微乎其微。
幾乎是在他有所動作的一瞬間,南慕一把摁下了金司的手伸向外套内袋的趨勢,“你不想你的妻子完好無損地活着回來了嗎。”
這句話有兩個重點,一,完好無損;二,活着。
理查德赤紅着眼,手心被瓷片割得鮮血淋漓,屈服般慢慢垂下了手。
“當啷”,瓷片被扔在了地上。
“解開他的手铐。”不知何時,南慕已然處于上位者的姿态,從容不迫,仿若對手的一切反應都在預料之中。
在他的驅使下,保镖差點下意識動了,先是看向金司,得到點頭首肯後才上前給理查德開了鎖。
理查德活動了一下手腕,眼神警惕且流露出一絲質疑。“你的南邊話說得很好,你不像是太陽的兒子,這裡沒有人聽得懂我們說話,你的目的是什麼?”
在銀星南部地區,一部分人把站在金家那邊的派系和民衆統稱作“太陽的兒子”,其實帶着點侮辱的性質,說他們是金家養的狗。
比如旁邊的那個女人,在理查德眼裡就是“太陽的兒子”。
“這不重要。”南慕喝了口咖啡,“在那之前,不妨說,你和Rebecca是什麼關系?”
他的目光半點沒動,“——以及,你為什麼會被抓過來。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訴我,我保你、和你的妻子不死。”
理查德現在堅信南慕不是太陽的兒子,一點細小的波動都可能導緻萬劫不複,他不敢去看其他人,隻悶頭說話:
“Rebecca是我的親小姨。”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去年發生在HV的通風管事件,那個記者的真實身份是間/諜,他被發現後第一時間就把窺探到的所有信息傳送給了他的上司——也就是Rebecca。”
南慕了然,“他們抓不到Rebecca,但找到了你。”
理查德說是。
“那你知道她在哪嗎?”
理查德遲疑,“一年半前她還活動在這個國家的東海岸,但她現在在哪我也不知道,沒人清楚。”
南慕默不作聲。
理查德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裡拿出一張一寸相紙,壓了壓翹邊,鄭重地交給南慕,“我的Alina,拜托你了。”
照片上是一個棕紅色卷發的女人,眼睛像是會說話,明亮得不可思議。
觀望許久的那名使團女性成員終于忍不住:“怎麼樣?”
南慕把相片收好,“他交代瑞貝卡年前一直躲在西南深山裡,偶爾會通過幾十裡山路外的一個小鎮上唯一一台固定設備聯絡外界。”
根據這些特征,用不了多久應該就能在衛星導航系統排查出具體位置。
女人立即帶着她的手下起身告辭,“金先生,一旦有任何消息,我們會馬上告知您。同時非常感謝這位先生的幫助,事成之後必有重謝,屆時歡迎兩位莅臨我們國家。”
南慕微笑:“客氣了。”
理查德緊接着被帶下去了,屋子裡一下空了不少。
金司對着他的兩個下屬,“出去。”
特助同Charles微微一躬身,也退下了。房間裡隻剩他們兩人。
南慕放下杯子,靜等對方說話。
金司确實有很多想問的,在南慕的履曆上,沒有任何一條提到他會說D區的南邊話或可能學會這種語言的途徑,他是從哪學到的?
這件事明顯比理查德、瑞貝卡之流重要多了。
金司開口:“你跟他說了什麼,他一開始那麼生氣。”
隻是這樣?
南慕略感詫異,随即神情恢複如常。“我學藝不精,翻譯錯了意思,他誤以為我在罵他和他的家人,所以生氣。後來解釋清楚了,等他放松警惕後我向他打聽了瑞貝卡——你們不是想知道這個?我被這句吵醒了。”
“隻有這些?”金司盯着他的臉,試圖尋找出丁點心虛的表現,可是沒有。
“不然呢?”南慕反問。“你還想讓我問什麼?”
“……”
南慕雙手環住了金司的脖子,說:“我要翻譯的報酬。”
他的聲音還是有點啞,大概昨天做得狠了的緣故。金司呼出一口氣,順勢摟着他,“什麼?”
“今晚我要出去,和以前的同學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