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殺的老東西還在上頭念個沒完。
李正德時而擡頭,看台上那位大梁長老手中厚厚的手稿念到了第幾頁,時而低頭,看腳邊那一列螞蟻來回奔波,胡亂揣測它們在忙個什麼勁兒。
天色晦暗,他估摸着一會兒可能要下雨。
下雨倒是不錯,希望那老東西能念着下雨少說幾頁,這臭長臭長的抽簽典儀已經持續了能有三個多時辰,再熬下去,他所剩無幾的耐心怕也要被熬幹。
“這以前也沒這破事兒啊。”他轉頭對诹訾長老季閑說,“關華悅今年怎麼這麼愛顯擺?”
季閑默不作聲,斟酌許久才開口道:“許是上了年紀吧。”
李正德回想起姚老頭羅裡吧嗦的樣子,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要照姚老頭那樣,估計她還能再叨兩個時辰。”李正德說,“我回霧淩峰睡一覺再回來,時間也綽綽有餘。”
“不可!”
季閑一聲大吼,駭得方圓五裡的鳥都受了驚吓。周遭無不扭頭看他。四面八方的視線聚在他身上,隻見他老臉一紅,跟個鹌鹑樣的把頭埋在胸前,蚊子哼唧樣的小聲道,“這、這不合規矩……”
“……剛剛那聲是你吼的?”李正德不可思議道,“聽着像姚老鬼上身了。”
季閑有個毛病,格外怕衆人的視線。李正德也有點毛病,特别怕年輕貌美的人,他哥倆難兄難弟,估計心裡都覺得對方的毛病更好笑,秉着“跟他在一起我就不是最丢人”的心态,時不時便會湊在一起遊山,關系說不上好,但彼此很是熟悉。
這會兒聽見季閑大庭廣衆下用這麼大嗓門說話,李正德便覺得有些不對。正準備說什麼,便聽上頭的大梁長老猛地一咳,念完了她那要命的陳辭中的最後一句話。
“抽簽儀式開始!”
随着一聲鑼響,幾位峰主依次站在了前頭。待選弟子在下頭抽簽,抽到的結果代表他們第一場考試的場地,之後以霧淩峰、雲淩峰、雨淩峰、霁淩峰的順序,完成前後共四場測試,各考官給出相應評分,憑總分篩掉待選人數的一半之後,再由各峰主挑人入門。
弟子們抽簽,李正德比弟子激動。他們幾位峰主上前露臉,等着抽完簽的弟子在他們面前列隊。
他望眼欲穿,恨不得幫人代抽,踮着腳巴望的模樣像隻餓壞的狗,引得他旁邊怕人目光的季閑頭垂得越發低。
“他們怎麼這麼磨叽?”
那抽簽竟然還不是排好隊一溜煙得抽完了事。關悅華又翻了新的一頁,慢條斯理地一個一個地念名兒。
“這破事兒我受不了了!”李正德咬着牙跟季閑說,“明年誰都别想再诓我來!”
季閑聞言,忽然扭頭問道:“說來你手上的傷,如何了?”
“就一小口子,早沒事兒了。”他說着舉起了手,給季閑細看,“瞧,就剩個疤了。”
季閑皺了皺眉頭:“這傷口,瞧着有些古怪。”
“怎麼你也這麼說?”李正德不快道,“跟我那婆婆媽媽的徒弟一模一樣。”
“畢竟是在平罡城受的傷,那地方——出不來什麼好東西。”
“這都什麼跟什麼?”李正德納悶了一會兒,又恍然道,“哦,你說那個帶着聖女私奔到平罡城的小子?那确實是個壞坯子,帶着人跑了又不敢帶着人浪迹天涯,跑回自己家那不就等死嗎。”
說到這兒,李正德莫名又有些義憤填膺。隻是季閑面前已經站了個弟子,滿臉欽佩地看着李正德。
李正德讓這欽慕的視線架住了,不好再亂發脾氣丢了高人的顔面,隻能狠狠地閉目吸氣,心裡頭暗罵那害他慌不擇路跑過來抽簽的新弟子。
他想起日前那幾個二代弟子跟他說什麼收徒不合規制的事兒。
說實話,那會兒他确實還挺心動的,可隻要想想陳安道說的責任長責任短的話,他便又不敢了——況且那來勸他的弟子瞧着真是不好看,眼凸嘴寬,像隻青蛙。
唉,怎得就是個長得好看的?李正德怅然,生得跟他那倆師兄一般好看,看得就叫人害怕,這早就有人傳我自個兒相貌平平,卻喜好娈童,日後我這名聲恐怕真得臭了。
他心中焦慮,面色愈冷。不一會兒下了雨,他瞅着眼前這群人支起的一道道結界亂得他眼睛疼,便動了動眼珠子,什麼陣法也沒畫,天矩宮前院的上空便平生一道金光穹頂,将整個前院乃至天矩宮都罩在了裡面。
人群驚歎。
“這等修為,當是星紀長老所為!”
是我是我。
“可我見他未畫陣法!”
我不需要。
“你懂什麼,星紀長老不習五訣,不習陣法,天生便能催動靈氣,此乃天人合一之境,哪裡是能用常理度量的?”
哦,小小年紀很識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