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道,休得胡言!”大長老猛地走近,伸手要按陳安道的肩膀,楊心問眼疾手快拉過了陳安道的手,叫他偏向了另一邊,讓那雙老手撲了個空。
他抓着的手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師兄……”
陳安道沖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擔心。
“安道,我們不過是擔心正德讓人蒙騙,你怎能說這樣的話?”大長老尴尬地收回了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須,“你這樣說,怕不是要寒了同門的心。”
陳安道垂頭不語。他方才渾身的戾氣這會兒卻像是散盡了,衣領上的一寸脖頸像是被人卸了力,柔順地垂着,一副引頸受戮的模樣。卻悄然偏頭,在楊心問耳邊輕道:“作戲罷了。不必擔心——咳……今日過後,便不會有人再來找你麻煩。”
“我、我不怕麻煩。”楊心問不知道何時紅了眼睛,“你不能這樣淋雨。”
“盛夏大暑,不礙事的。”他說,“再等等——咳……待抽簽結束,師父回來,這件事也便揭過了。”
“可——”
“師弟這般模樣,倒像是我們以強淩弱,以衆暴寡。”徐苶遙忽然開口道,“隻是我們所求,不過公平二字。”
“令弟當年弟子大選名列榜尾,拜入——咳……咳咳……拜入诹訾長老門下,那年的榜眼,卻成了令弟的弟子。師姐所謂公平,可又有自己的一杆秤?”
徐苶遙深深地望着他:“以前隻知霧淩峰的二弟子少年早慧,穎悟絕倫,于算術陣法一道天縱奇才,未曾料到你辯才亦是了得。今日我們一百多張嘴,也未必說得赢你,隻是我知你體弱,再這樣澆下去怕是要得病,同門師兄弟,何必至此,不如各退一步,你看如何?”
“怎麼個退法?”陳安道問她,她卻将視線轉向了一旁的楊心問。
楊心問擡眼,亦無所畏懼地望回去,見徐苶遙走近,還踏步上前,冷冷道:“我大師兄呢?”
“他喝多了。”徐苶遙說,“我已讓苶平送他回去了,這會兒應該已經在霧淩峰歇息了。”
葉珉什麼酒量,這分明就是下了藥!
楊心問隻覺這昨日還請他吃酒的師姐如今狠毒地似隻毒蠍,不經意地蟄一下,便是要人的命。
“星紀長老留的人,我等自然不會趕人下山。”她對楊心問開口道,“隻是,今年被選中的弟子在正式拜師前,還要過新設的采英關,以此來甄選人才和庸碌。師弟入了山門,那便是我宗弟子,隻是這師承何人,或許還有待商榷——諸位覺得如何?”
他回頭過頭,那群似是已經生了退意的人便又躁動起來,此起彼伏地喊着“合理”“應當”。蛙兄上前一步,将袖子抖得利索,慨然道:“本該如此。”
“星紀長老既然不是因為心生憐憫收的徒,那他想來是有過人之處。在采英關上拔得頭籌,自然便能歸回霧淩峰。”
陳安道冷眼看他,回道:“他既然正式行過拜師禮,那便是師父的弟子,我的師弟,如何咳……如何就輪得到你們來商榷他的歸屬了?”
徐苶遙道:“師弟這樣耗下去,可是在等星紀長老援——”
“僅此而已?”
楊心問忽然開口,聲音清脆嘹亮,卻如一記響雷劈在了天矩宮上。
徐陳二人一時無話,後頭那些拱火不成的人也霎時收了聲。
“比就比。”他說着,轉頭沖陳安道笑了笑。
陳安道隻覺得周身的冷雨忽然被隔絕了開來,手裡握着的那隻小手在他掌心戳了戳,一道暖意便倏忽間湧到了他身上,可那大雨分明依舊肆無忌憚,荷塘裡猶是一陣銀珠落地之聲。
他擡眼,隻見周身一片淡淡的金光。
那是一道結界。
“我學了好些時日。”楊心問沖他笑,那雙瑞鳳眼似是真的生了喜鵲在裡頭,光是這樣一看,便覺春來報喜,萬物複生。
他在他耳邊小聲道:“那日廟裡師父給我布下的,可是這樣的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