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後，許書禾先妥協了。

又是一日清晨，許初弦坐在餐桌旁，心不在焉的喝着粥，偶爾夾一點小菜，盡量讓自己的目光鎖定在餐食上，不看對面的人。

“這麼喜歡燕京美院麼？”

清冷暗含疲憊的聲音突然從對面傳來。

許初弦一愣，盯着手上的筷子低低“嗯”了一下。

許書禾一時無話，良久開口：“喜歡就去吧，到時——”

她似是想到什麼，有些頭疼：“你太姥姥家在燕京……我聯系上了，到時你如果遇上什麼麻煩可以幫忙。”

“太姥姥？”許初弦咬着筷子擡眸，有些疑惑。

許書禾颔首：“你應該知道，之前你太姥姥為了與那位俄國來的醫生在一起，因為政治因素遭到反對，和家中斷了聯系，如今斯人已逝，他們家對這位已故小姑的看法還好，希望見一面。”

許初弦詫異：“都隔了這麼多輩了，居然還有聯系，而且要見面……”

許書禾其實也驚訝過，對此隻能道“世事無常”，大概幺女離家這件事終究是一根刺吧，畢竟從幼時對方的隻言片語，能察覺到她在家中是備受寵愛的。

約莫是從中得到的感觸頗深，許書禾不想再繼續冷戰下去了，皎皎從小就是個聽話的孩子，什麼事都不讓她心煩，反倒是她自己……确實掌控欲強了些。

既然皎皎喜歡，便由她吧。

許初弦能感覺到媽媽态度松軟，于是彎了彎唇：“我以為媽媽到最後不會同意。”

許書禾無奈：“我想讓你去新加坡國立的主要原因是遠離那個人，其他的什麼我不會幹涉。”

許初弦噤聲，想到自己很久都沒有理會過周泊聿。

“他應該……不會那樣吧。”

再不濟，現在是法治社會。

許初弦想到，卻沒有底，這才恍然發現自己其實并不了解他，甚至連家庭背景都是别人告訴自己的。

想起方思恩曾經警告過她的話，現在仔細想想，居然大多能對上。

許書禾搖了搖頭，說：“像他們這樣的人，有時候可以無視社會上的一些法則規章，皎皎，你不了解裡世界的潛規則。”

沉吟片刻，她又看向女兒，說道：“趁還能回頭之前趕緊斷掉，以後也别聯系了，後面到了燕京，你太姥姥家身份不一般，況且首都腳下…就算他想插手也插手不了。”

“時間能淡忘一切，想必到時候……”

許書禾沒把話說完，出了現在這檔子事，她也不敢十拿九穩确定周泊聿會淡下對皎皎的心思。

許初弦緩緩點了下頭，臉上沒有波動，又問了句：“說了這麼多，媽媽還是不想告訴我高二那年發生了什麼嗎……”

“我失憶是和這有關嗎？”

“怎麼會？”許書禾反駁了許初弦最後一個問題，眼眸沉了沉：

“高二那年确實家中出了事，給你造成的影響很大，心理醫生也沒辦法疏導，後來你失憶忘了這部分的事情，所以不建議你想起來。”

許初弦蹙眉，隐隐有了猜測：“那失憶的事情……”

許書禾聞言臉色徹底沉了下來：“是周泊聿，從我把你從他那接回來那天開始，你就不記得了。”

“啪嗒”一聲，是勺子落入碗裡的聲音，清脆乍響。

許初弦手沒拿穩，低頭雙眼無神的盯着碗裡的勺子，苦澀溢上喉頭。

許書禾歎了口氣，明白那個人僞裝的很好，自己女兒應該是對對方上了心的。

“總之…你跟他斷了，一個從頭到尾欺騙你的人，又怎麼會長久？”

許初弦眼睫微顫，似斷翼的蝴蝶：“我知道了……”

聽到這句話，許書禾的神情明顯放松下來，從桌下存放物品的地方拿出一張病曆，放到許初弦面前：

“這是我把你接回來後，孫醫生的診斷書。”

“孫醫生……”許初弦想起校園文化節後在周泊聿宅中孫醫生的話，頓時啞口無言。

心中僅有的一點信任消磨殆盡。

孫醫生和周泊聿不是初見，這是許初弦能感覺到的，那麼如果孫醫生醫治了自己，還醫治了姥姥，豈不是——

許初弦唇色泛白。

她的病他是知情的，包括失憶的事，若是真的是媽媽說的那樣，是他導緻的失憶……這些天的陪伴究竟算什麼呢。

許初弦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耍的團團轉的寵物，一舉一動包括家人，都在周泊聿的視線之内，永遠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越想越害怕，許初弦桌底下的手不禁攥緊了裙角，手臂發顫，有些搖搖欲墜。

看着眼前用牛皮紙袋裝着的病曆，竟有些不敢打開。

“怎麼了？”察覺到女兒情緒不好，許書禾關切的問道。

許初弦彎了彎僵硬的唇角：“沒什麼……”

要是讓媽媽知道孫醫生是周泊聿的人，肯定會焦慮，媽媽最近忙的事情很多，還是不告訴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