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書禾閉了眼,無聲的恐懼漫延。
哪怕許初弦再遲鈍也品出了事情的古怪,她蹙眉問道:“媽媽認識他嗎?”
許書禾深吸一口氣,盡量克制自己的情緒回答:“是有過幾面之緣……”
頓了頓,她眼神複雜的看着女兒:“他出身是華國最具底蘊的周氏家族,位高權重,雖然許久不露面于台前,但不是我們能夠沾染的…對于他來說,攪動風雲是易如反掌的事,皎皎……”
“離開他,遠離他!”許書禾語氣嚴肅透着決絕。
“你不明白他究竟是多麼危險的人物,如果他要是想對你做些什麼,我們…包括那些所謂的世家豪門,都沒有抵抗的餘地!更何況現在周氏是他的一言堂。”
許初弦聽着這些話,這些從未聽過的東西,一字一句好像來自另外一個陌生的世界。
她本該震驚仿徨,可内心仿佛得到了某種解脫一般,完全沒了掙紮,化成一灘死水。
之前的諸多猜測在此刻凝聚成一個想問很久的問題。
平日裡好看似天空璀璨的眼眸失去了光澤,許初弦平靜的擡頭,看向了滿臉焦急的許書禾,她問:
“媽媽,我在你眼裡是不是永遠隻能是一個不知世事的孩子?”
許書禾緊張的神情一滞,轉換成錯愕:“……你說什麼?”
空氣驟然冷了下去,方才的激烈被人潑了涼水,隻餘僵持和麻木。
許初弦笑了一聲,眼角微濕:“或許我不該問的,答案其實已經很明顯了……你說我什麼都不明白,可你讓我明白過什麼?”
“就像我知道自己忘記了些事,問你,你永遠都是随便帶過,從來不願意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
對上女兒微紅的雙眼,許書禾聲音顫了顫:“我是為了你好……”
許初弦搖了搖頭:“我并不是在指責你,我隻是…想要請求你不要什麼都自己撐着了。”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不要總瞞着我,媽媽。”
許書禾緘默,拿着戒指的手垂了下來。
她這半輩子過去,前面二十多年順風順水,父母恩愛,人前她是富貴尊榮的許氏繼承人,人後是備受家中長輩疼愛的許家獨女。
可以說,許書禾的人生是在遇到了沈頹山之後走的下坡路。
在得知沈頹山背着她接濟了初戀足足兩年,甚至初戀的女兒喊他爸爸時,許書禾是怒不可遏的,這份怒意不光是來自愛情的背叛,更主要是自己的權威遭受了侵犯,她不允許有人玷污自己維持了這麼多年的光環。
這也是為什麼許書禾離婚後,不顧沈家意見,硬是讓女兒改了姓氏,跟沈家徹底脫了關系的原因。
本以為她的下坡路就此終止……
後面父親被闖入的歹徒砍傷身亡,皎皎親眼目睹患上了創傷後應激障礙症,年邁的母親因此得了癡症。公司被污蔑竊取他人秘方并吞并,股票暴跌,許書禾還沒來得及舒緩就沒日沒夜的應酬挽救,輿論的壓力讓許家風雨飄搖。
為了打離婚官司,許書禾确實許多年忽略了許初弦的心理感受,她以為隐瞞就行,但孩子素來是敏感的,那會兒許初弦恰好處于叛逆期,能明顯感覺到家裡的變化。
更别提後面沈頹山堂而皇之的讓李佩玲跟着許初弦學畫畫,這讓本就性格内斂的許初弦更加内向。
而這些,許書禾都忽略了,就算後面意識到了,做的那些事也無異于亡羊補牢,隻會讓許初弦感覺不适。
許初弦最後問道:“可以告訴我事情的真相嗎,除了與周泊聿的往事,還包括高二那年…我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許書禾唇動了動,欲言又止:“你————”
“這和你的健康有關系,所以……”
話到嘴邊,許書禾終是沒有開口,她不能再承擔失去女兒的代價了,目睹親外公身亡的皎皎當時有多糟糕可想而知。
那天她大腦眩暈着趕到現場,看到渾身是血的皎皎時是徹底崩潰的,據警察說…父親當時為了護住皎皎,用背擋住砍刀……
這段可怕的回憶一旦讓皎皎記起,許書禾不敢賭一絲半點的可能。
許初弦眼裡最後殘存的光在這句話後熄滅,她不知道是該傷心還是迷惘。
媽媽,亦或是周泊聿,沒有一個人肯對她說實話。
……
不知過了多久,許初弦渾渾噩噩的回了房間。
躺在床上,腦中回蕩媽媽的話。
她讓自己選。
首先要斷了和周泊聿的關系,至于學校,建議去新加坡國立大學,她在高考前就替許初弦申請了幾所外國大學,作為備選,許初弦之前考過雅思,所以比較容易。
媽媽的意思是……新加坡國立的現任校長是姥爺的朋友,可以提供保護屏障,并且新加坡一貫是中立國家,周家在裡面手伸不了那麼長……
想着想着許初弦笑了出來,眼角憋着的淚水簌簌落下,濕了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