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瞬間驚醒。懵懵張開手掌,卻看到那隻無意識一直捏在掌心的藍色蝴蝶。
那隻蝴蝶發卡是她一眼鐘情,并不便宜,攢了好幾個月的一部分兼職工資買的。
看到發卡上丢了那隻蝴蝶的那一瞬間,其實林雨嬌還挺心疼的。
她以為再也找不到它了。
結果是一個喝的自己意識都不是很清醒的人,仍記得帶着這隻蝴蝶,穿過今夜舟川的暴雨天,完好無損還給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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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時候雨才停了。林雨嬌熱的睡不着覺,推開了窗戶。
一束光落進來,一整條巷子全是淅淅瀝瀝的蟲鳴,風吹來年代久遠的黴味。
搬到上禾路是2019年,她大二的那個夏天。
她認識了倪霧,留在了mist做兼職,回宿舍時間太晚怕打擾到舍友,于是在外面找了房子。
“你找個舍友,還能平攤水電費呢。”倪霧熱心建議。
合租消息發出去之後,來過幾個老頭老太太,還有一個不懷好意的中年人。
上禾路的房屋不好租。位于最破最舊的老城區,拆遷改造消息遲遲沒來,全是坑坑窪窪的水泥路。
唯一僅有的好處,不過是全舟川最低的房租。
正當林雨嬌準備放棄,随便找個老太太合租得了。
有一天下午,她在狹小的廚房做飯。夕陽落在竈台上的那碗剛出鍋的炒四季豆上,再破舊的出租屋仿佛也有了家的氣息。
忽然聽到敲門聲。
“誰?”
“看房。”
林雨嬌連忙擦擦手打開門,僵在門口。
樓上的中年女人從學校接小孩回來。
十歲出頭的孩子正是好奇的年紀,視線一直落在手裡還提着半聽可樂的人身上。
“别看了。”中年女人粗聲粗氣拉着小孩趕緊走開。
在走上五樓的樓梯的時候,仍然眼神帶着幾分警惕回頭看了一眼他們兩個人。
林雨嬌站在門口,來不及解開的粉色圍裙還挂在身上,發繩系的太松,頭發早就半散下來,昏黃的光線裡,她的皮膚還是透白。
微微仰着頭,看着比她高很多的人。
樓道裡黃昏舊舊的光線,落在對方那微亂的銀發上。黑色皮衣裡套了一件白色T恤,領口略大,隐隐約約露出脖頸下清晰分明的鎖骨。
祁司北就這麼頹廢倚在牆上,看着她,眼神冷淡。
“我們談談?”
林雨嬌沒說話,表情卻像是在說“啊”?
“我說。”他擡眼,壓下眼底的幾分不耐,“這地兒租金怎麼算。”
夕陽把祁司北在土灰色樓道地面上的影子拉的很長。
孤獨又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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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林雨嬌做了一個清醒夢。
在半夢半醒之間做的夢,腦子明明知道是夢,但心裡的痛感還是如此真實。
人們把這種夢叫清醒夢。
“大家好,歡迎大家收聽今日的校園廣播,我是高三二班的譚佳妍......”
林雨嬌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聽見了杭南中學的校園廣播,還有無盡的雨聲。
她知道自己夢見了杭南中學,一個下着雨的晚自習開始之前。
學校規定雨傘不能帶入教室,教室外貼着牆壁扔了一堆傘,雨水洶湧漫開。林雨嬌周二是值日生,負責拖走廊。
她早早吃完晚飯從食堂回來,拿了拖把拖着走廊上的髒腳印。
中途停下來休息,把一縷頭發撩到耳後。
視線越過二樓的走廊,看向暴雨的教學樓天井。
“今日的播報到此結束,下面我們來播放上周同學們的點歌。第一首,林宥嘉的《想自由》......”廣播甜美的聲音還在放。
天井裡的少年站在朋友的傘下,站沒站相插着校服兜,黑發被雨水打濕。側臉棱角分明。
偶爾别過臉和身邊人談笑風生。
沒人會不注意到他。
恣意驕傲的天之驕子。
譚佳妍從廣播室一路跑下來,跑到他的身邊仰着笑臉。
“你換個人喜歡吧。”
“和他做做朋友都夠嗆。”
“上個月祁司北的朋友圈截圖不是在學校群傳瘋了嗎,後來驚動了校長,覺得影響不好還特意找他去辦公室了……”
身邊幾個女生站着叽叽喳喳聊天。
林雨嬌把拖把洗幹淨了,拖着沉重的拖把,在二樓的走廊上走的極慢。廣播裡的歌聲在雨天的校園回蕩。
“我不舍得,我不舍得。
為将來的難測,就放棄這一刻。”
舟川的晚風吹過出租屋外狹窄的小巷,呼呼作響。
她把臉往柔軟的枕頭深處埋了埋。
好像又感受到十八歲的熱風吹過杭南中學教學樓的長廊。
林雨嬌有個秘密。
她見過十八歲的祁司北。
見過少年黑發撐着傘,站在大雨裡意氣風發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