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時霁懷裡的燕聞嶼感受到對方的身體微微僵住。他一瞬間明白過來一件事——皇帝的話說到這種份上,時霁無論如何都拒絕不了了。
果然,過了一會兒,時霁輕聲道:“臣,謹遵聖令。”
皇帝滿意一笑,從座位上起身,卻并沒有急着離開,反倒一步步朝跪地的時霁走近。
國師袍華麗莊重,長而寬大的後擺整齊地鋪在浮屠塔沒有絲毫塵埃的地面上。大襄國師時霁的頭發很長,此時未及冠也未加簪。過去有幸見過國師的人談起時霁的皮囊,第一盛贊的是他皎似水中月的美麗面龐,第二盛贊的則是他一頭烏黑濃密的秀發。
此刻的時霁跪坐着,長發及地,落在了外袍上。随着皇帝的一步步走近,被埋在懷裡的燕聞嶼終于看清楚了對方的臉。他看到皇帝笑着靠近,明黃色的龍袍碰到了時霁的外裳。一縷充滿香氣的青絲被人拾起,繞在了指尖,皇帝狎弄着時霁的發尾,感慨地輕歎道:“國師……”
時霁閉上眼睛,加重語氣道:“陛下。”
皇帝滿不在意地松開了時霁的頭發,道:“五日後,朕會讓人送翌兒過來,今後他在浮屠塔,就承蒙國師你的照顧了。”
時霁的語調沒有絲毫起伏,平靜無波道:“陛下言重。”
從皇帝的角度看,時霁的側臉漂亮得好似飄了層浮光。他貌若好女,一頭青絲如瀑傾瀉,不開口說話時根本辨别不出來是位男子。國師一職在大襄意味非凡,時霁身處高位多年,養出了一身清貴的氣質,凜冽不可犯,高高在上的好似寒宮仙。
想起過去未登基時見到時霁甚至還要行禮,而現在的他卻跪在面前任由自己俯視,皇帝的心一瞬間熱了起來,緩慢地俯下身,低聲道:“剖竹已知垂鳳食,摘‘珠’何必到龍宮……”
燕聞嶼的表情漸漸變了,眼中逐漸浮現出殺意。
一句好詩,從他嘴裡念出來變成了豔|詞,可時霁的表情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變化。就在皇帝伸手即将觸碰到他肩膀時,一條細小的青蛇突然從時霁的領口間探出,對着一臉垂涎的人伸出了自己鮮紅的信子。
皇帝吓了一大跳,額頭上瞬間冒出了一層冷汗,連連倒退開好幾步。
時霁睜開眼睛,微微側首,鴿子灰的眼眸無悲無喜。
皇帝心跳未平,怒道:“你……”
時霁轉過頭重新面朝神像,不再看皇帝一眼,冷漠出聲道:“臣,恭送陛下。”
皇帝:“……”
皇帝面色鐵青,深呼吸幾口氣後咬着牙拂袖離開。
正殿中頓時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燕聞嶼擡頭想要去看時霁,卻被他輕柔地抱起,走出了大殿。
浮屠塔内的侍從見到他們二人紛紛行禮,時霁目不斜視,抱着燕聞嶼走到了另一間屋子,推門而入。
屋内熱氣氤氲,視物不清。燕聞嶼被時霁抱着繞過繡着山水圖的屏門,看到了一池玉石圍砌的溫泉。
時霁把燕聞嶼放到了地上,終于用正眼看向他,神色漠然,毫無情緒起伏地吩咐道:“脫掉外袍,下去。”
燕聞嶼:“……”
燕聞嶼解下身上的外衣,扶着台階緩緩步入藥池。
同一時間,0113的尖叫聲在他的腦海中響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能下不能下!救了大命了老天,燕部長你可千萬别下去啊啊啊啊啊啊啊!!!”
燕聞嶼卻仿佛沒有聽到0113的忠告,他沒有半刻停頓,動作利落地下了池。白色的中衣被水浸濕後緊貼着皮肉,燕聞嶼全身浸泡在了溫暖的池水中,少年人單薄的身體在水中一覽無遺。
見到這一幕,0113的心頓時涼了一半,痛苦道:“完了完了……”
與此同時,藥池池水泛起了細小的湧動。
無數細小的蠱蟲興奮地扭動着身體,向燕聞嶼爬去,争先恐後地尋找着他身體的縫隙。
而池水旁邊,時霁正垂眸俯視着他。
燕聞嶼平靜地和時霁對視着,幾秒鐘之後,他忽然有了動作。
不是掙紮,不是抵抗。
燕聞嶼遊到藥池邊,用尚且稚嫩的小手輕輕拉住了時霁衣袍的下擺。他仰着小腦袋認真地看着時霁,張開嘴,輕聲低喚道:
“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