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申請正式搜查令就入室搜證這種事,正牌警察當然是不能做的,但民間偵探顯然無所畏懼——隻是正牌警察也不能放任他們就在眼前非法行動。在雙方開展了和平友好的溝通以後,安室透去借了一套水管工的制服,然後嫌疑人房屋外的水管就碰巧爆了。
林庭語:……
日本偵探的工作方式真的太離譜了。
總之安室透以緊急搶修水管的名義順利登門,并且在空無一人的房子裡找到了足以結案的證據。推理過程不必贅述反正也不是重點,警察們已經出發抓人去了。
在其中用無數次提問潤滑了推理過程的陸陽心滿意足回到自己的車邊,然後發出了一聲慘叫:“為什麼會有張違章停車的罰單啊!還計時收費!”
林庭語發出了沒有感情的棒讀:“是啊為什麼呢。”
一雙灰紫色的眼睛始終注視着他們。直到他們乘坐的那輛車也消失在遠方,眼睛的主人才發出了一聲輕笑。
“真是……有趣。”
安室透擡手向上捋了一把剛剛被水花濺濕的劉海,把那些阻礙視線的金色發絲梳向腦後,接着轉回身,望向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不遠處的街面上的諸伏景光。
“怎麼,你有任務嗎?”他意有所指的目光向下落到諸伏景光提着的長條狀帆布包上,“這個造型可是有點顯眼呢。”
諸伏景光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他仍然望着已經看不見任何蹤迹的遠方,面容平靜。
安室透朝諸伏景光走過去,在他身邊的路燈柱旁停下來,雙手抱臂,挑眉一笑,語氣卻是和表情完全不同的凝重:“你現在也見到人了,你和他相處的時間更長,怎麼樣,你覺得他是——嗎?”
諸伏景光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他确實認識我,我能看出來,他認出我的時候很驚訝。可能是林先生什麼時候跟他提到過,在日本有個人負責照顧兄長的起居之類的……但我覺得他不是林先生。”
他反問道:“而且你一定也試探過了吧。沒有發現什麼,才會來問我,不是嗎?
安室透沒有回答。
林庭語。
杜淩酒。
也許外表和言辭都可以僞裝,但一個人說到底是由他的環境和經曆塑造的。即使流動着相同的血脈,如果在截然不同的人生曆程裡走過,也終究會長成不同的樣子。
更何況杜淩酒那樣獨特的,如同深淵一樣令人畏懼而又沉迷的氣質,是在長久的黑暗中掙紮着開放的花,不大可能完全收斂起來,再回到昔日純白的蓓蕾。
而這個林庭語……好像是一株在徹徹底底的光明中長大的小樹苗,一張白紙,表情鮮活,行動敏捷,年輕意氣全在不自覺中散發出來。
和蘇格蘭記憶裡那個,枯藤一樣永遠倦怠地窩在輪椅裡,語調和眼神都平淡無波,卻會不聲不響地送出緻命一刀的杜淩酒,完全不一樣。
然而。
——他們實在太像了。
雖然明知道已經沒有這種如果,但諸伏景光不能不承認,如果杜淩酒沒有長在那樣的一個家庭裡,如果杜淩酒沒有遭逢巨變困于輪椅,如果杜淩酒沒有踏入黑暗的地界,如果杜淩酒從來不是杜淩酒……
那也許正是這個林庭語的樣子。
同樣的銳利的凝視,本能的戒備,精準的判斷以及深藏的善意——如同他在記憶中所享受過的。
諸伏景光放棄似的長歎一聲:“……查到什麼了嗎?”
安室透的眼神冷了冷:“什麼都沒有,完全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的呢,林君。地下情報販子能找出來的都是一些擺在明面上的無聊東西。即使以東大的名義發函給港島方面詢問他資料裡的一些細節,對方也隻回了一句‘保密信息,無可奉告’。”
“港島不配合也不奇怪。”諸伏景光平靜地指出,“林先生在港島的影響力你是知道的,這麼多年來,朗姆連一個人都安插不進去。重點是,林君的證件上,戶主就是林先生,登記的常住地址也是林先生以前在港島的住所,林先生養不出這麼大的私生子。”
這些話都很有道理,但安室透顯然沒有被徹底說服。
在杜淩酒死去五年後,出現了一個和他同名同姓,同宗同族,連相貌都九分相似的人——任是誰,都很難不産生聯想吧。
但也不能排除這就是林庭語想要的效果。
隻在安室透聽說過的範圍,就已經有過數十個案件是這樣的展開。死者的親友對死因産生懷疑,選擇假扮成死者重新出現,觀察其他關系人見到死者的反應,從而憑借這些推理出死亡的真相。
之後真相往往成了另一樁案件的動機。
這種自古至今屢試不爽的手法,以林庭語表現出來的對偵探和推理的熟悉,不可能不知道。如果他真是杜淩酒的弟弟,長大後想要追查哥哥當年在日本死亡的真相,在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選擇改成哥哥的名字,孤身前往哥哥的葬身地,用這副十分相似的容貌來刺探當年可能的知情人,也是相當合情合理的舉措。
隻不過,從安室透試探的情況來看,林庭語似乎一點這種想法都沒有。甚至收到了主動抛出的誘餌以後,林庭語也沒有表現出想要打探杜淩酒消息的樣子,反而似乎有些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