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聽耳機裡的對話還在繼續。
中年男人的聲音顫個不停:“我、我不能,我真的不能留在這裡了……我現在就要走!”
那個沙啞的聲音,發出了像砂石摩擦一樣難聽的笑聲:“你怕了?”
中年男人的聲音變得更為驚惶:“可、可是我、我一定會死在這裡的……烏鴉們已經來了!我能感覺得到!我、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安室透眼神一凝。
沙啞的聲音說:“你要是今天離開這裡,日後你的妻女是死是活,都不要再吵我。”
中年男人發出了一聲響亮的抽噎。
“現在回去。”沙啞的聲音說,“你的對面就是一隻烏鴉,你出來太久了,他會起疑心的。你要記得你該做什麼,實在想不起來的話,我可以讓你的女兒幫忙提醒一下。”
“不、不要動英子,求你了,曙雀大人……”
安室透的腦子有點發冷,又像是發熱。
他的手機很安靜,沒有新的郵件提醒。監聽耳機不可能隻有一邊,他的盒子裡隻有一隻耳機,另一隻理當在别處——而且已經确認了在杜淩酒手上。
因此他聽到的事,杜淩酒應當也聽到了。
安室透原本以為組織的行動是用這個中年男人作為誘餌捕捉曙雀,從朗姆的行動安排看來就是這樣的。
但如果那個沙啞的聲音是曙雀,從現在聽到的内容看,反而是曙雀要利用這個中年男人來釣出組織——這個隐藏于暗處的烏鴉軍團。
杜淩酒知道嗎?杜淩酒早就知道嗎?
如果杜淩酒明知道有陷阱,還坐視朗姆和他的情報組陷進去——
蘇格蘭的聲音這一刻在他腦海裡無比清晰地響起來:“杜淩酒……态度有點奇怪,他好像不怎麼認同組織的一些做法。”
景一向心思敏感,是不是已經在親近的相處裡察覺到了什麼?
零組針對林庭語的進一步調查還沒有結果傳來。
但是,最好的時機經常轉瞬即逝,不可能總是等到萬全準備之後才行動。
男人哀哀戚戚的懇求聲仍在耳中回蕩,安室透的郵件已經發了出去:
您之前沒有告訴我這件事,是仍然信不過我嗎?——Bourbon
安室透發出郵件以後,按住屏幕保持常亮,等了足足一分鐘。
沒有回音。
沒有否認,或許,就是肯定。
他深吸一口氣,在沒有關閉的郵箱界面上繼續編輯發送:
可惜我花了一晚上籌備今天的任務,想給您一個最完美的見面禮,現在卻知道這不過是一場無用功。我傷心了,林先生,您得補償我,今晚請務必和我一起去那家大受好評的茶餐廳,隻有我們兩個。——Bourbon
剛剛停下的車内。
林庭語看了看這封郵件,又看了看蘇格蘭。
“……”蘇格蘭被他盯得有點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林先生?”
林庭語沉默片刻,揉了揉自己的額角:“你不然還是換個稱呼吧,我現在聽到這個稱呼有點胃痛。”
蘇格蘭:“……?”
你值得相信嗎?——Dolin
什麼,您竟然還在懷疑我的忠心嗎?不過您把這份珍貴的禮物送給我,其間蘊含的心意我已經完全收到了。就請您留在貴賓座裡,看我為您捕來那隻膽大包天竟敢啄您的蠢鳥吧。——Bourbon
在他們郵件往來的時候,車已經停在了杯戶飯店的大門前。蘇格蘭看了一眼林庭語左耳裡仍然亮着綠燈的監聽耳機,體貼道:“您想在路面上再待一會嗎?進到建築裡可能會信号不好。”
林庭語搖了搖頭:“不用了,上去吧。”
他忽然露出了一個淺淡到看不出來情緒的微笑。在他掌中的手機屏幕上,屬于朗姆的來電号碼顯示正在接通中。
“熟人組局,不去打個招呼怎麼行呢?”
如果在一天之前,給蘇格蘭一個旁聽朗姆和杜淩酒通話的機會,他一定不會有任何猶豫。畢竟朗姆可是日本分部的情報組組長,組織的二把手,地位甚至比名聲在外的琴酒更高,他的通話記錄裡想必有不少在别處無法獲取的信息。
更重要的是,朗姆不但本人是高級代号成員,而且是忠心耿耿的幹部二代,從父輩就開始侍奉那個至今捉不住尾巴的Boss。這意味着朗姆手上掌握的組織情報會比其他所有人都更多——相應的,也更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