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擡起手,鏟子就這麼直愣愣地插進了迷花張開的嘴巴裡。
迷花:?!!!
溫卿塵:!咦?它好像沒喉嚨?
溫卿塵的重點跑偏時,迷花已經被這顆其貌不揚的草徹底激怒。
褐紅色的塵土被高高揚起,腳下的土地不受控制的顫動,劇烈得好似地龍在翻滾。
不好!
溫卿塵心蓦地一緊。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他抱起小綠苗,扭身就跑。
褐紅色強勢地占據了近地的主色彩,在靠近白霧的邊緣漸漸化開。草莖越支越高,花海被翻到塵土裡。随着露出的褐綠色的部分越來越多,尖細的牙齒像被拉開拉鍊一樣張得越來越大。
溫卿塵回頭看了一眼,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頭皮發麻。遮天蔽日的褐綠色莖條交織在一起,被血液浸透的花粉簌簌而落,像一場血色的雪。
他憑着植物的本能,判斷迷花根莖的生長方向,險險避開攻擊。
溫卿塵看了一眼前方一望無際的花海,在本體的輔助判斷下扭身向安全的方向跑去。
——在盛怒的迷花面前,想用意外來殺他的旺福都顯得善良可愛起來。
在生命威脅的緊迫下,他的速度前所未有地快,快到他一頭紮進布滿鐵索的山洞後才緩緩回過神來。
這……不是出口……麼?
我明明是……往來的方向跑的啊!
溫卿塵扭頭看了一眼身後張牙舞爪又不敢前進一步的迷花,又回身呆呆地看向眼前伸手不見五指的洞穴,貓兒似的眼裡滿是迷茫。懷中的小綠苗卻無端聳立起三片葉子,葉尖因為激動而微微顫動。
溫卿塵餘光瞥見小綠苗的異樣,眼睛微眯将懷中的小綠苗上下打量了一遍,問:“你引我來做什麼?”
小綠苗頓時不激動了,葉子直愣愣地挺着,一整個裝聽不懂的表現。
溫卿岑擡手輕輕撥了撥葉子,“你别裝,我知道你能聽懂。”
小綠苗心虛地反圈住他的手。冰涼的細滑觸感讓人讨厭不起來。溫卿塵搓了搓葉尖,轉念想到小綠苗與他屬于一條船上的,它總不至于害他。
“裡面有水嗎?”溫卿塵問。
小綠苗點了點葉尖,表示有。
“好。”溫卿塵松開捏着葉子的手,擡目四望,“那就讓我看看你叫我來幹什麼。”
眼前的洞穴被一個很強的結界封住,除非有打開陣法的口訣,一般人進去就是死。不過,這難不倒他,憑借兩世的經驗積累,溫卿塵很快推算出進入洞穴的方法——他彎腰撿起幾塊石子,注入一定量的靈力後扔向陣法中心。來回幾次後,結界短暫地打開了一個缺口。
溫卿塵壞心眼地又捏了捏小綠苗的葉尖,大步穿過了結界。
洞穴内的溫度很低,空氣裡飄着淡淡的血腥味,不知名的滴水聲回蕩在耳邊。
溫卿塵的心跳忽然快了起來,明明他什麼也看不真切,但那種生命受到威脅的感覺卻十分清晰的。
仿佛是察覺到他的退意,懷中小綠苗忽然光芒大盛。溫卿塵隻覺得體内的丹田一空,天旋地轉間,他被帶到了一道修長的身影前。他好似找到了血腥味的源頭。
鐵制的鎖鍊将他的雙手分開束起,黯淡光線讓他的五官變得不甚清晰,像是加了許多層黑紗,即便如此模糊,溫卿塵依舊能感覺到男人的五官有多優越。
溫卿塵無法抑制對眼前人的好奇,上前靠近了兩步,眼前的五官變得更清晰了些。
對方低阖着眼,眼頭微微内勾,眼角上翹,仿佛神像般無悲無喜,薄唇淡白但形狀姣好,臉型看着俊秀不失鋒銳。如瀑的長發垂下,耳骨處挂着一抹銀白色,近看,上面還鑲着一顆鮮紅的寶石,無端多出幾分邪魅來。
他開始在記憶裡尋找與之相合的容貌,最後定格在夢魇的最後。
男人眼睫顫動地向上擡起,赤金的眸子緊緊鎖定了他,嘴角向上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此時此刻,那雙蒼白的唇好似也染上了血色。
低沉沙啞的嗓音在洞内回蕩:“吾說過。隻要吾活着,必追殺你到底。”
眼前之人不是旁的,正是雲仝伯。
夢境與現實重疊,溫卿塵忘記了呼吸,耳旁隻剩激烈的心髒在鼓噪。
半晌,溫卿塵才尋回了自己的聲音:“你……認錯人了。”他知道自己的話有多蒼白,迫不及待地擡腿要走。
轉身的刹那,眼前的空氣扭曲在一起,陰寒至極的煞氣凝實成一柄長劍。
他倉皇後退,撞入雲仝伯的懷中,炙熱的氣息噴灑在他的頭頂上。
“還記得被劍貫穿心髒的感覺嗎?”
位于頭頂上方鼻息發生轉移,低沉的男聲貼得他更近了。發梢搔過溫卿塵的頸側,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寒顫。
他不但記得,還因此做了數不清的噩夢。
“怕什麼?”雲仝伯的聲音裡竟然帶上了一絲笑意,像是在玩弄他的恐懼。
“不是你要我恨你的嗎?我對我恨的人就是這樣——恨不得殺之、食之,挫骨揚灰。”他最後幾個字咬得極重,尾音微微上挑,像是在構想鮮血淋漓的畫面,又像是在回味過去的血腥場景。
溫卿塵恐懼到了極點,渾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凝固住了,身體變得僵硬,冷汗涔涔落下。他再也積蓄不出力量抱住懷中的小綠苗,裝着泥土的麻袋重重摔在地上,發出一陣巨大的悶響。
嘭——
這道聲音是何等刺耳,将溫卿塵從極緻的恐懼中解脫出來。
他察覺到落在後背的寒芒消失了,雲仝伯的目光落到了倒地的小綠苗上。他忽然發出一聲詭異的笑。
“你竟還有此等機緣?”
溫卿塵的心不由得揪緊。
系統說過,他這個本體很特殊,是上界落到修仙世界的天材地寶,身上自帶着氣運,能協助他化解仇恨。
隻是要小心别被旁人發現用處,否則很可能會淪為丹藥的制作原料,尤其他的藥性極為罕見——未成熟時能治愈内傷,等成熟之後說是能起死回生也不為過。
雲仝伯這語氣,身上的傷又這樣重。他莫不是打定主意要把他煮了吃了或者直接練成丹藥?
他不敢往下多想,更不敢作答,隻管倉皇地将本體收回體内,蓄力逃走。
他的動作快,雲仝伯的更快。
溫卿塵隻覺得自己沒跑兩步就兩眼一花。他的手腳都被冰冷刺骨的煞氣束縛住,隻剩一顆腦袋露在外面,動彈不得。
他的雙腳漸漸漂離地面,被強制與男人四目相對。
“跑什麼?”
冷漠不帶情緒的視線将他從上到下一寸寸地掃過,像是某種挑剔的食肉動物在尋找幹淨的地方下嘴。
“你……你要幹嘛?”
最後一個字被吞沒在冰冷的唇中。
?不是,他們怎麼親上了?難不成修魔修久了真的會人格分裂?喜怒無常?
溫卿塵又開始不合時宜地神遊着。
蓦地,唇舌一痛。原來是雲仝伯吐出的煞氣撬開他的唇齒,在他的舌尖劃開一道口子。
帶着淡淡草藥清香的血從傷口上流淌而出,雲仝伯像是嘗到了什麼美味,不斷攫取。
他不知什麼時候掙脫了鐵鍊的束縛,溫卿塵的後腦被滾燙的手掌控制,動彈不得。
血液以極快的速度從身體流逝。
溫卿塵麻了,各種意義上的麻了。
雲仝伯果然是要吃他!他怎麼就這麼忍不住好奇心非要進來尋死呢?
還有,系統呢?!
我都要死了怎麼不見人?說好了要他了結仇怨,難道他重生這一世的目的就是被雲仝伯再殺一次?
如果是的,怎麼沒有聽見任務完成的聲音?
嗚呼哀哉,他該不會真的要死了吧?
溫卿塵開始分不清東南西北,隻記得自己在徹底失去意識前,腦海深處浮現了一句話:
如果他還有明日,今天的一切必将成為他日的第二個夢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