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一進公司,就感受到了沉重的拘謹氣氛。
陶一一拿着文件夾忙活,低聲打招呼:“裴總今天,七點就來了。”
顧淮眉尾一挑,去工位開電腦。
屁股剛沾上椅子,手機屏幕就亮了,裴呈璟卡在上班點,消息精準:顧特助,把做好的工作拿到辦公室來。
裴呈璟穿了身運動裝,看起來是早晨健完身就來了,但絲毫沒有黏膩的感覺,那就是待會要出去。
昨晚的工作關于華南的一個礦商,看資料上的溝通時間,是顧淮入職前的事,這算第二次商談,那個老闆說得了好料子,希望景興再看看。
裴呈璟看他的樣子愣了一下:“你沒看我發的着裝要求嗎?”
昨晚酒會是早走了,但顧淮處理這個到半夜,有關着裝掃了一眼,平時他穿衣服都偏休閑運動風,拖着疲憊的腦子和身體一頭紮進床裡。
早上起來也沒多想,扒了衣服就到公司。
裴少爺對這樣的穿着顯然不滿意,紙張在手中響了好幾聲:“換一套。”
顧淮:“……”
礦老闆投其所好,邀請裴呈璟去打網球,顧淮心想穿個T恤短褲也能打,而且自己是助理,隻有在邊上端茶遞水的份。
裴呈璟這要求嚴苛得沒有道理,但也不想多說,擡腳就要出辦公室。
“沒叫你走,”裴呈璟看過來,“顧助理,你做這份報告的時候,沒有實實在在考察華南礦業吧?”
顧淮的臉上浮現出疑惑:“我半夜去考察他們公司麼?”
裴呈璟直接把報告扔辦公桌上:“這個業務是幾個月前的,景興所有的項目,談成談不成,都在後台裡有記錄,你連那個都沒看吧?”
顧淮閉了口氣,到倒是,他隻從内網看了公司調研,還有之前合作談判的細則。
他把資料抓上手:“我去改。”
裴呈璟看着他把東西拿上,捏着拳用骨節敲了一下辦公桌:“休息室裡有衣服,你換上跟我去網球場。”
顧淮看向他的手,又看着少爺毫不躲閃的眼睛。
看到床上的運動服,他心裡“終于要面對這樣的時刻”的感覺拱進内心,他看着黑T恤右胸口上的字母“G”logo。
裴呈璟就站在他身後,視線沉沉。
看布料,不是少爺堆裡的上等貨,甚至沒有精心剪裁的痕迹,但是料子很新,沒有被穿過。
顧淮的唇線抿了抿,攥着衣服呼了口氣:“你上哪淘的?”
裴呈璟的氣息也很低,沒說話,就在後面輕輕笑了一下,笑得道不明白意思。
顧特助知道這人壓着一股氣,自己先退一步,也不在意這少爺在身後站着,拽起衣擺往上撩。
從小到大,他上學打球,回村裡還幫着幹點農活,村裡鄉親大多都是年紀不小的老人,搬搬擡擡的,顧淮也不怎麼拒絕。
沒有健身房加持,他的身材也十分健康。
高中的時候就帶着腹肌,現在也沒消,裴呈璟的眼神落在他的腰際,休閑褲倒松不垮,胯骨線條在褲腰上還突出一截。
顧淮後背掠過一陣風,聽見休息室門關閉的聲音。
動靜不小,他穿上衣服緩了口氣,少爺沒得到想要的表現,不知道下一步還要鬧什麼。
他把褲子也換好,發現裴呈璟沒有在辦公室了。
顧淮給他去了條信息,去檢查網球拍。
少爺也用不慣不是自己的東西。
但等他全部準備好,還不見裴呈璟到車庫,敲信息問:你自己走了?
裴呈璟隔了兩分鐘才回信息:等二十分鐘。
他下樓吃個面等兩分鐘,到自己了就要二十分鐘,顧淮按了按微痛的嘴唇,撇嘴。
撇完,或許是因為衣服,他還真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印象最深的,是裴呈璟滿身的水和泥,還有少爺眼裡努力壓制的嫌棄。
*
寒假,高潔讓顧淮回村裡去,外婆一個人,她不放心,而且做母親的,也知道自己兒子不自在。
假期事情也不多,沈方澤和朋友出去玩就是一整天,沈董沈夫人也有許多應酬,高潔照顧老人,忙得過來。
無非就是過年的天回不去,她讓顧淮帶了年貨和錢,上車前反複叮囑。
第一次沒有在村裡團圓,高潔還是覺得該做的事情需要做:“這些錢,我都封好了,外婆,爺爺奶奶,你還是都去走動,還有親戚拜年的東西,也要去辦,紙那些你自己去買,我們現在不經常回去,要多給你爸燒點紙,你别悶着頭燒完就走。”
顧淮抓着錢和吃的,高潔還在說:“有什麼不夠的,你自己看着買!”
“知道了,”他看着大巴車開過來停住,“我上車了。”
高潔點頭:“好好看着包,到家給我打個電話。”
她忙着去買菜做飯,看他找到位置,就趕緊忙活去了。
在裴呈璟上車的那一瞬間,顧淮就認出了這少爺。
兩人沒有一個對視,裴呈璟戴着口罩和鴨舌帽,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勾着腦袋露出一小節下巴。
身上那件幹淨整潔的白色潮牌羽絨服,應該是他能想到最低調的一件了,少爺沒多走,就坐在前頭。
大巴車裡的汽油味很重,顧淮透過座椅的縫隙看人,隻看到小半張臉的側顔,很難想象,一個連公交車氣味都不能忍受的人,此時心裡在想什麼。
顧淮很快停止去思考,手機裡的信息不少,見他不回,直接打電話。
“淮啊,是不是今天回啊?多久到?”對面的人聲調都痞氣。
顧淮壓低聲音:“中午到。”
“那行,”那邊嚷了幾聲,“一塊吃飯?一學期沒見面了。”
顧淮拒絕:“中午我要回去,把東西放了,和外婆吃頓飯。”
那邊有幾聲失落的歎息,顧淮看了一眼坐在前面的人,說了個時間:“晚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