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電梯口,顧淮還沒按按鈕,有人上來。
“叮”的一聲響了之後,他看見穿着一身金色襯衫的人,很薄的真絲材質,過于騷包,燈光下閃人眼睛,他沒看清楚臉,隻聽到口哨就知道來人是誰。
“現在是顧特助啦?”那人陰陽怪氣的,笑裡帶着鋒利,“也就一段時間不見,還成了這少爺的特助了,你怎麼想的?”
顧淮的眼裡浮現出厭惡,要轉步走開。
電梯裡的人卻擡腳追上,嘲諷和輕蔑更濃:“喔?走投無路了?又要把拙劣的演技用在裴少爺身上?”
顧淮擡手推開他:“沈方澤!”
沈方澤咧嘴一笑,把手裡的東西放邊上,反靠住窗沿轉動食指上的翡翠戒指,一副貴公子氣:“诶,他現在還搭理你啊?怕是都恨死你了吧?”
“他像是一隻小狗一樣被你抛棄,”沈方澤緩慢的歎了口氣,完全是看戲臉,“再舔你,是不是有點下賤了?”
*
到車上,顧淮接到了裴呈璟的電話,讓這位特助在停車場等着,少爺沒玩舒坦,要回家。
等裴呈璟過來,他已經聯系了司機,在車裡靠着座椅說:“你再等等,等司機送你回去。”
顧淮沒喝酒,但皮膚呈現一種怪異的紅,一直偏着臉不看人。
裴呈璟皺着眉,情緒到了爆發的臨界點,從車窗伸手拽人:“你今天是故意要杠着我是嗎……”
顧淮擡手擋,一動脖子露出來,一片紅色的疹子沒進領口,小臂上也起了一片,不知道看不見的地方還有多少。
“真過敏?”裴呈璟抓住他的胳膊,把人拽出駕駛位,見到臉頰上也起了一大片,眉頭更緊,“你現在怎麼回事?”
少爺開車,一路踩油門踩到醫院。
除了打針,還做了過敏原檢測。
顧淮看着裴呈璟在窗口拿藥,脖子癢,實在是忍不住擡手。
“醫生說不要抓。”少爺在他身邊坐下,語氣硬得像石頭,伴着惱火。
像是看項目報表或者合同一樣,少爺看着過敏原結果:“真有胡蘿蔔蘑菇這些,還有草莓,芒果……”
他納悶:“中午的飯重新撤了,包間裡也沒有這些水果,你怎麼過敏了?”
顧淮瞥他手裡的單子:“還有什麼過敏?”
裴呈璟把單子挪開,瞳孔下沉,看着顧淮:“出了包間,你碰到什麼了?”
顧淮繃唇,捏着藥袋子。
這是不想說話的姿态,過敏讓他渾身不舒服,針劑的藥效也上來,瞳孔裡全是疲氣,搖頭:“看在我生病,現在能讓我回家嗎?”
裴呈璟:“……”
司機風塵仆仆的趕到,顧淮站起來:“有藥,不會耽誤周一上班,我就不挂假了,就是這今明兩天,有事你打電話,讓我歇歇。”
顧淮說完往醫院外走,到自己車上就再也沒有了力氣。
他閉上眼睛,樹上的蟬鳴聲此起彼伏,很聒噪,讓他想起很早很早的那個夏天。
那時候他穿上了嶄新的衣服,泛着好聞的洗衣粉香味。
媽媽說,去到那家人裡,穿衣服要體面。
顧淮初次走進、在他的認知裡能被稱為“富麗堂皇”的别墅,門廳懸挂着水晶燈,上面任何一顆裝飾物,都是自己媽媽打幾年工都買不起的。
他的袖口還别着黑布,别墅的女主人穿着絲質長裙,對自己媽媽說平時需要做的事情,介紹房間,和屋子裡每個人的生活習慣,以及禁忌。
顧淮也要認真聽,等被安排到保姆住的閣樓,自己媽媽把東西仔仔細細放好,卻不敢占用主人家名貴的櫃子。
高潔是很傳統淳樸的農村女人,男人剛下葬,拖着兒子和老人,實在是沒錢,周轉了好幾個熟人到了這家人來做保姆。
每天負責打掃和做飯。
她還被培訓了一個多月,拽着自己兒子的胳膊:“沈董看我們孤兒寡母的不容易,不想我來回照顧你奔波,給找了學校,不要惹事。”
“平時你就在屋子裡待着,要和他們錯開吃飯。”
說着她看着房間:“做事情也要會看眼色,這裡比我們家好太多了,各種東西要仔細着,不要碰髒了碰壞了。”
顧淮一一記着,從自己媽媽做了這個保姆,日子好像容易了許多,手頭也沒有那麼拮據了。
沈家不差請保姆的錢,别墅裡還有管家和照料物件的其他人。
但顧淮不怎麼能适應,沈家的規矩很多,大到面對各種類型的客人,小到家庭餐桌碗盤擺放,甚至放在門口的鞋朝向,都有講究。
他在農村野慣了,雖然換了新衣,也穿上規整的校服,但舉手投足之間,和這個别墅都特别不和洽。
每天仔細這裡仔細那裡,原本話就不多,性子更加往下沉。
漸漸地,顧淮盡量避免出現在沈家人面前,開始從院門側邊進别墅,繞外面的扶梯上閣樓。
但某天放學,他剛打開院子的木門,就看見沈董獨子——沈方澤穿着運動服,抱着籃球看向他:“鄉巴佬,好無聊啊,你是不是也打籃球?”
那種看不起的語氣、輕視的眼神,深深的烙進顧淮眼裡心裡,也深刻體會到這是個麻煩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