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要你一個态度。”
“什麼态度,我給你,”張利皺着眉頭,“治,砸鍋賣鐵也要給你治,怎麼樣,滿意了嗎?”
李婷不說話,瞪着他,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沒辦法啊,要是家裡有錢呢,我肯定給你治,但這不是沒有嗎?!你看看家裡這窮得冒泡的樣子,怎麼治?”
“就算治了,也就隻能多活幾個月,你願意多活這幾個月,然後讓孩子們全都去吃土?”
“到時候你走了,一身輕,家裡一屁股都是債,怎麼還?孩子還要不要上學了?我們一家人還活不活了,都下去陪你去?”
這話說的,李婷明明還活着,卻好像隻有死路一條了。
張想楠怯生生開口,“我不上學了,把錢給媽治病。”
“治個屁,活不了!肺癌懂嗎?晚期了!”
李婷臉上一片空白,根本沒能接受,“我還沒有症狀,沒有感覺疼……”
“醫生說了,這是正常的,還沒到吐血的時候。”
張利有些慶幸,幸好生病的不是他,不然他沒了,這個家也就完了。
張想楠眼淚瞬間就止不住了,抱着李婷的腰,“媽……”
“叫什麼叫,還沒死呢,”李婷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招呼兩個小鹌鹑一樣的兒子,“你們呢,什麼想法?”
“什麼想法?”
兩人像個小傻子。
張利解釋道:“給媽媽治病,你們就不能去大城市,不能轉學,不能吃漢堡了。”
“那不治了吧。”
“不治,媽媽就隻有死路一條了,”李婷看着自己的兩個兒子。
兩人看着她,“媽,那你就去嘛,多大點事。”
這話聽得人心都涼了,李婷又有些想笑,這就是她喜歡的兩個兒子。
從小疼愛到大,七八歲的年紀,已經明事理了,現在卻能說出這樣的話。
小楠小的時候,早已經會給她捶背,讓她不要辛苦了。
“治,”張想楠哭了,“媽,我去打工,我不上學了,把學費省下來,給你治。”
張龍張虎也改口,“那就治,我們要上學的,那姐姐不上了。”
上不上學的不重要,主要想去大城市玩。
張利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你想想,家裡本來就窮,還有兩個兒子。以後結婚,沒房沒車的怎麼找對象?還有彩禮。現在要是借錢給你治病,治不治好的先不說,兩個兒子可就結不了婚了!”
李婷看着自己的丈夫,異常的清醒。
“當初我還小,生出一個女兒,女兒也小,皺巴巴的一團,你一看是女兒就不想要了。也怪我,沒能勸下你,沒能堅持留下孩子,現在報應來了。”
那個孩子——範惜尴尬的站着。
張利道:“你也要為這個家想想。”
李婷沒力氣一般擺了擺手,招呼三個孩子過來,“給你們買的東西,自己拿去吧。”
兩個兒子沒心沒肺的,掏出新衣服新鞋就鑽回屋子裡了。
張想楠看着包裡剩下的那雙鞋,“媽……我不想要,退了吧。”
“傻子,”李婷瞪了她一眼,“你不是說沒鞋穿了嗎?不要就丢掉。”
張想楠哭得更傷心了。
張利狠狠吸了口氣,将燃到屁股的煙頭丢到腳下踩了,“你别這樣,罵我兩句,我心裡還好受點。”
李婷冷笑了一聲,“離婚吧。”
“确定?”
李婷點點頭,冷笑一聲,“我是要治病的,不離婚,你就賺錢給我治。”
“離離離,”張利讪讪,“沒說不離,你這個女人還真是狠心,說離就離啊。”
“錢是我給你一起賺的,分我一半,還有孩子——”
張利打斷他,“錢可以,但大龍大虎是我老張家的根,不能給你。”
“我也不要,”李婷深吸一口氣,“這兩個女兒給我。”
四個孩子,正好對半分。
“行啊,明天就去離,誰不離誰是孫子。”
“好。”
兩人憋了狠,誰也不看誰。
第二天,兩人去了民政局。前天晚上,張利就托了人走關系,兩人就這麼帶齊所有證件,當天去當天離,印章一蓋,領了兩張離婚證。
錢本來就是李婷收着的,打給了張利一半。
“趕緊搬走,”張利說,“别死在我家了。”
“該死的也不知道是誰,你别死在我前面了。”
兩天的時間,一對夫妻各自飛。
像是看了一處荒誕戲劇,這是範惜坐在出租房裡的第一個念頭。
李婷在鎮裡租了個房子,打算找個簡單的工作,一邊工作,一邊照顧張想楠。
以及……教導這個還年幼的孩子,怎麼在沒有母親的情況下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