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給我把那人的長相畫下來,我要将這件事報給大理寺!”
“是!”
見此情形,謝荼心中萬分焦急。
“自己”分明是被獄卒送來的酒水給毒死的,怎麼能把此事栽贓給排除萬難前來看望她的姜鶴呢!
她想沖出去向那些人解釋清楚,又想伸出手去把那畫像撕碎。
可是,似乎她越着急,她就越是被一股大力吸着往牢房外飛去。
“不要!”
謝荼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被吸着飄往空中,一陣白光籠罩過來,她又什麼都看不見了。
不知過了多久,謝荼隻覺得周身寒風刺骨,忍不住将自己蜷縮成一團。
白光漸漸消失,謝荼勉力睜眼,這才發現,自己似乎在一處亂葬崗上。
不遠處,烏鴉枯樹上“啊啊”叫着,秃鹫在低空盤旋,亂葬崗上屍骨四處可見,發出陣陣腐爛難聞的氣味。
她眯着眼,才看清遠處似乎有位身披铠甲的将軍,正跪在地上,用雙手挖着什麼。
雪花飄落,亂葬崗的泥土地俨然已經冰凍如鐵。
謝荼緩緩走到跟前,這才發現,跪着的正是姜鶴。
她不知道姜鶴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此時的姜鶴失了發冠,僅用一條黑色的布條将發束起,隻留鬓邊白發。
他臉頰瘦削,下巴堅毅薄唇緊抿,雙目通紅,身上的铠甲沾着斑駁血迹,铠甲之下的身軀清瘦異常。
越是靠近,血腥味越發濃重。
謝荼繞過他,蹲在他的面前,發現他的手指早已磨破,血水順着凍裂的泥土汩汩流進了被他挖出的泥坑。
“姜鶴,你在挖什麼?”
盡管謝荼知道他聽不見,可見到他這種魔怔的樣子,仍然忍不住出聲問道。
姜鶴埋頭挖着,完全顧不上雙手的慘樣,越挖越深,越挖越深,直到他碰到一片布料。
那是……團花蜀錦,是“自己”被毒死後,姜鶴親手幫“自己”換上的襖裙!
難道,這底下埋着的,是“自己”的屍骨?
謝荼大驚失色,連連後退了好些步,直到被一塊兒石頭絆倒在地。
觸碰到布料的姜鶴動作猛然一頓,雙目猩紅一片,瞬間被淚水模糊。
四下寂靜無聲,隻剩下姜鶴隐隐約約發出的啜泣聲。
“對不起。”豆大的眼淚砸在凍結成冰的泥土裡,姜鶴哽咽出聲,“對不起,是我來遲了。”
他重新提起雙手,加快了挖掘的動作。
一炷香之後,謝荼被埋在亂葬崗裡屍骨才被挖了出來。
大約已經過了許久,謝荼的屍身早已腐爛化成森森白骨,隻因是中毒而亡,屍骨上陳列着點點黑點。
許是因為風化了的緣故,姜鶴的手指剛剛觸碰到白骨,那截白骨便應聲折斷,碎成渣滓。
姜鶴再也忍不住,痛哭出聲。
他攥緊了那件團花蜀錦襖裙,将泥坑裡的白骨盡數撿起放在其中,細緻紮好确定全無遺漏後,這才懷抱起那團花蜀錦襖裙,顫聲道:
“謝荼,我來帶你回家!”
謝荼驚愕地看着這一切,心中為之動容。
姜鶴,他竟然,能為她做到如此地步!
他的那一身血水,那滿頭斑駁的頭發,無一不預示着“自己”在他心中的重量。
四周靜悄悄,謝荼定定地看着姜鶴抱着那一團東西,步履蹒跚,越走越遠。
而自己的身子,也越來越輕,飄向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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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府,飛霜院裡漆黑一片。
姜鶴平躺在羅漢床上深陷睡夢之中,眉頭緊蹙,神情焦急。
他看見一個長得很像自己的頭發灰白的年輕人,手捧着一堆用團花蜀錦襖裙包裹着的白骨,緩步走到一個挖好的深坑中。
他蹲在坑邊,口中絮絮叨叨念着什麼,可是他根本聽不清楚。
他隻能看見,那人将那團白骨放在深坑裡,親手将深坑埋好。
又坐在墳墓邊,手持刻刀,緩緩刻着墓碑上的字。
從白天刻到天黑,直到墓碑刻好,姜鶴這才看清楚墓碑上的字。
“愛妻謝荼之墓——姜鶴立”
謝荼之墓?
這人是“姜鶴”?那自己到底是誰?
姜鶴目眦欲裂,想要沖過去挖開那墳墓,看清楚裡面埋的到底是誰。
“對不起,如果我能早點兒立起來,和他抗衡,你,你的父親,你的兄長,還有我姜家數百口人,是不是就不會如此?”
“現在,我已經殺了他為你們所有人報仇。”
“那我,現在是不是可以來見你了。”
那人靠在墓碑邊,口中念叨的話這才緩緩傳進姜鶴的耳朵裡。
姜鶴驚悚回眸,赫然看見一柄匕首深深地插進了那人的胸口,鮮血淋漓。
“我來了,你等等我。”那人閉上雙眼,再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