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晖堂中一室的壓抑中,謝老夫人正坐在梳妝台前梳頭發。
她病了許久,臉色不是很好,昨夜也沒有休息好,眼睑以下一片青紫。
童媽媽特意拿了膏子,替她遮住眼下的青黑。
待梳頭丫頭替她梳好灰白相間的頭發,戴上精緻的翡翠頭面,她又成了謝家以往精神矍铄的謝老夫人。
“那丫頭當真派了徐媽媽去給芸丫頭清點庫房?”
謝荼那頭的安排很快就傳到了益晖堂,謝老夫人扶着桌面,轉頭看向傳話的小丫頭,臉上看不出神情。
“回老夫人的話,早晨謝大管家去尋姑娘拿庫房鑰匙,沒過多久,姑娘就叫了徐媽媽去,再後來,徐媽媽就被謝大管家帶着一起去開庫房了。”
“哼,總算有點識相。”謝老夫人冷哼一聲,帶着滿腔的不滿,“我還以為她能硬挺個幾日,再和她父親癡纏個幾回,沒想到也是個欺軟怕硬的主。”
有謝愉恩的發話,謝荼那死丫頭,自然是不敢捏着庫房鑰匙不給。
謝老夫人看着鏡中自己的裝扮,滿意地移開雙目。
她許久沒有出門,今日又是為了謝芸的終身大事出門,在衣着打扮上,她不能洛人口舌。
“給遊家送的拜帖可還送到?遊家夫人如何回複?”
她擡頭看了看窗戶外的天色,皺起眉頭,問童媽媽。
“老夫人寬心,遊夫人住得遠了些,已經是派了府中腳程最快的馬車去遞拜帖,想必那送信的婆子很快就能回來。”
遊乾雖住在英國公府上,卻斷然沒有将生母接進英國公府上同住的道理。
故而,遊乾的生母趙氏,雖然同遊乾一同進京,卻仍然居住在京郊不遠處的莊子上。
謝老夫人面露嫌惡:“若不是為了芸丫頭,我這輩子也想不到自己還會踏足那樣的莊子。”
她是想到了年輕時候在兖州過的日子。
在她身邊待了幾十年的童媽媽也立刻反應過來,連忙出言寬慰道:
“這便是老夫人仁慈了,為着芸姑娘,老夫人還要和那般粗笨的鄉下婦人打交道,我都心疼。”
“老夫人還是太心軟了,芸姑娘也是個糊塗的……”
“童秀雲,慎言!”謝老夫人突然高聲呵斥,連名帶姓制止童媽媽。
很顯然,童媽媽的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她低估了謝芸在謝老夫人心目中的地位,也高估了自己幾十年如一日的陪伴,在謝老夫人心裡的分量。
被呵斥住的童媽媽臉漲得通紅,不安地看了看在屋子外候着伺候的小丫頭們的臉色,垂着頭應道:
“是,奴婢錯了。”
她認錯很快,也很快重新找到了别的話頭。
“老夫人可是有诰命在身的夫人,這京城裡誰人不賣您一個面子。”
“您親自出面和趙氏那樣的鄉下婦人聊芸姑娘的婚事,定是手到擒來的簡單。”
“到時候芸姑娘就是英國公的少夫人,坐的是京城貴府圈中的頭把交椅,到時候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老夫人跟前兒養的姑娘,是何種脾性。”
童媽媽這回說的話,謝老夫人很是受用。
她滿意地笑了笑:“這也是她的造化,那遊公子看上的,就是我家荼兒相貌好性子也好,今後在内宅裡便是個難得的賢内助。”
院子外守着消息的小丫頭急匆匆走進來:“老夫人,遞帖子的人回來了!”
那婆子被兩個小丫頭攙扶着推進來回話。
“可見到了那遊家夫人?怎麼樣?是個什麼模樣的人?”謝老夫人沒等那婆子氣喘勻,就一個問題接着一個問題地發問。
那婆子深知事情的重要性,忙喘着粗氣道:
“回老夫人的話,遊家門口的小厮聽說奴婢是京城謝府的人,立馬一路叫着跑進宅子裡去通報。”
“遊家夫人的貼身媽媽親自到門口來迎接奴婢,奴婢便在上房正屋裡見到了遊夫人。”
“遊夫人年歲并不大,但看着些許蒼老,可能是因為家中孤苦無依,人也顯得憔悴。不過遊夫人聽了奴婢前去的目的,立刻喜上眉梢,連連表示可以自己跟着奴婢直接來謝府拜訪。”
“眼下人已經在門廳候着了,老夫人可要見一見人?”
謝老夫人聽見“小厮一路叫喊着跑進宅子裡通報時”,就皺起了眉頭,等到那婆子說,遊夫人本人直接跟着來時,驚訝得坐直了身子。
“你說什麼?遊家夫人已經來了?”
不愧她驚訝,尋常人家下帖子,一般都是過幾日上門,最快也得等主人家的仆婦回府回過話之後,才上門來拜訪。
可這遊夫人 ,竟然直接跟着仆婦的馬車上門,可見是個沒有規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