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鶴問出那句話後,屋子裡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他也不急,随手從一旁的黃花梨書架上摸下來一本地志遊記,撩開衣袍一角坐在了靠窗的書案前看了起來。
季明被自家公子的那句話震得心頭直跳,卻也不管陳全也正瞪大了一雙眼睛看着自己,跟着問了一句:“你故意的?”
薛素咽了一口口水,啞着的嗓子半晌也沒說出話來。
陳全左左右右來回看着他們兩人,好不忙乎,親眼見到被軍棍硬打二十仗的硬漢季明紅了眼睛。
他後退了兩步,湊到了自家公子身邊,好奇道:
“公子,這……什麼意思啊?”
姜鶴坐在圈椅中,單手抵着額頭,頭也沒擡,根本不搭腔。
陳全問不出所以然來,隻得站直了身子,重新盯着季明和薛素二人看。
季明又問了一句:“你的傷可是早就好了?”
薛素眼神蓦地一黯,沉默着點了點頭。
季明眼圈兒都紅了,面露痛苦地閉了閉眼。
待他睜開眼,眼眸中已經恢複了一片清明:“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既然留在将軍府,公子吩咐你的事情就要辦好。”
“之後有任何需求,隻管去找陳全或陳朝,我本就不負責你住的飛霜院,還有旁的事情,就不多和你有牽扯了。”
在薛素還在怔忡的時候,季明已經擡腳準備去打開房門了。
“不是,你等會兒。”
薛素叫了出來,嗓音不複之前的沙啞,反而是趨于小姑娘家的嬌嗔。
“你……你摸都摸了,難不成,想賴賬?”
季明耳朵瞬時染上一層绯紅,脖頸更是紅到了衣領之下。
陳全倒吸一口涼氣,顫抖着問他身邊豎着耳朵看戲的公子:“公子,那,那,那位薛神醫,是個姑娘啊?”
姜鶴冷哼一聲,算是回答了他。
薛素尖着嗓子叫道:“我的的确确是鄒神醫的關門弟子,你滿城打聽我師父的下落,我便是不想知道也很難啊!”
“我的确是故意接近你,可我受傷卻不摻一絲假,傷口是你親手包紮的,難不成我還能自己捅自己一刀?”
陳全縮着腦袋支着一隻耳朵在那頭聽着,心裡想的卻是:對啊,萬一是你自己捅的呢?
季明抿着嘴巴不說話,很顯然,他也在猶豫薛素這次說的話究竟是不是真的。
“我承認,我的傷的确早就好了,可誰讓我醫術高明呢?”
“可我就算傷好了,你也得對我負責吧?”
“進将軍府之前,我是當真不知道你們的身份。我以為你隻是個求醫問藥的世家大族子弟,誰能想到你竟然把我帶進了定遠将軍府裡。”
“所以我當然想逃走啊,可你不就把我給捉回來了嗎?還被你家公子搶走了身上的毒藥,把我關在那飛霜院中。”
“你讓我好好給你家公子辦事,我哪件事辦得不對了?”
薛素越說越覺得委屈,大眼睛眨巴眨巴,掉落好些顆珍珠砸在地上。
“從小到大,隻有我欺負别人的份兒,我何時被人欺辱至此。”
“你這時候說不管我就不管我了,那我也不管你家公子的事情了!”
薛素面露落寞神色,嚷嚷着要脫離姜鶴這艘賊船。
姜鶴終于把手中的遊記放下,神色平靜地看着面前的兩人,道:“季明依舊負責你薛素院中事,我也不追究你故意接近我府中人的事情。”
姜鶴輕輕摩挲着書頁,沉吟道:“兄長那邊的消息,我會讓陳朝去跟蹤。”
“你隻要幫我做一副解藥出來,我自有辦法讓我母親心甘情願配合治療。”
季明猛然轉頭看向自家公子。
可姜鶴漆黑的眼眸中,滿是不容他拒絕的命令,他隻得垂下眼應道:“是,公子。”
薛素那邊見到季明低頭,倒也不鬧脾氣了,立刻應下姜鶴的要求:
“解藥可做,隻還差幾味藥材,我要去廬秀山上去尋找。”
姜鶴淡淡颔首:“我讓季明陪你去尋。”
季明緊抿着唇角,沒有吭聲。
待薛素和季明二人離開淩煙閣,陳全才阖上自己張開許久的下巴。
他小心地觑了觑自家公子的臉色,壯着膽子道:“公子,您,這算是讓季明去‘和親’嗎?”
姜鶴猛然一怔,失笑道:“你當真認為那季明是在厭惡薛素?”
陳全一愣:“難道不是?那薛素可是騙了他呢!”
姜鶴搖了搖頭,重新拾起手邊的遊記:“也不怪你沒媳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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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禅會開始前,小沙彌又引了幾位面生的書生進來。
雖然隔着老遠,謝荼也一眼認出了人群之中的那個人,遊乾。
那種陰冷窒息感一下子扼住了她的咽喉,令她無法呼吸。
遊乾是跟着同科參加會試的同窗一起慕名而來,而他們的名牌甚至是京城之中幾位等着榜下捉婿的老大人提供的。
通常學術較好的舉子,會在京城多盤桓些時日,親眼見到放榜上的名單才啟程回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