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那日,天還未亮,謝荼的重巒院裡就忙了起來。
周媽媽負責在院子裡盯着小丫頭們将收拾好的行李搬上馬車,盯着廚房備膳;吟心典心則負責在房内給謝荼梳妝打扮。
她打算今日親自送謝英去貢院參考。
“今日奴婢給姑娘梳個高高的發髻,也給咱們公子求個好彩頭!”典心面上喜氣洋洋。
謝荼心中想着昨日的謀劃,搖頭道:“哥哥讀書用功,學識淵博,本倒也無需我的好彩頭,京城裡世家大族多如牛毛,我作為趕考之人的妹妹,低調些總是沒什麼錯處。”
謝家本就在京城裡招人眼,謝荼并不想弄這些不中用的花架子再給哥哥招來些許禍事。
自打從隆山寺回來後,姑娘的性子愈發沉靜,撇去平日插畫焚香作詩集的愛好不複不說,更是将一顆心放在了以前最看不上眼庶務上。
而且整個人也變得低調柔軟起來,不再時刻張着自己的棱角去攻擊别人。
典心因清點私庫的事情,被周媽媽耳提面命地調教了幾日,性子已然變得沉穩,知道不該過問主人家的事情。
她雖然心中疑慮萬分,卻也曉得不該開口詢問,雙手靈活地動着,很快便将謝荼一頭的烏發绾成一隻單螺髻,再用一根通體溫潤的白玉牡丹簪子固定。
吟心則從紫檀木雕花衣櫃中捧了一件煙綠色彈墨軟煙羅水波紋褙子,一條柳綠色簇錦緞百褶裙放置在一旁,替謝荼淨面梳洗後換了衣裳。
等謝荼收拾妥當走到廳堂時,早晨的膳食已經熱騰騰地端上了桌。
“哥哥今日的膳食可有叮囑小廚房做些可頂力氣卻又容易克化的食物?”謝荼手中的銀筷箸夾了個精巧豆沙泥包子,“随身倒不必再帶糕點,左不過丁點兒路程,那些東西又不能帶進去。”
“哥哥院子裡可起身了?”謝荼腦子裡的事情很多,口中絮絮叨叨一項項地在和周媽媽核對着,“跟着去在貢院外守着的小厮住處安排好了,周媽媽可再親自去查看一番,省得有心人從中作梗。”
“行李還是要精簡再精簡,免得哥哥一人拿不動。”
周媽媽指揮完小丫頭們整理東西,端着碗牛乳燕窩盯着謝荼吃完碗裡的點心:“姑娘放心,這些事情姑娘這些天早已念叨好幾回,老身全都親自照看,絕不會出錯。”
謝荼手中舀着燕窩的湯勺一頓。
是啊,這一世自己已經按照記憶力中提前布置,想必不會再重蹈覆轍,哥哥謝英的一身學識,一定能夠在春闱中發揮正常,拔得頭籌。
臨出門,謝英得知妹妹起了個大早,還要親自陪同送考時,竟然罕見地鬧了個大紅臉。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怎的還需要給我送考?”謝英看着烏泱泱一堆婆子丫頭,腦殼就開始痛。
幼時乖巧可人的妹妹,什麼時候也變得如此婆婆媽媽了?
“哥哥安心,我也隻是一輛輕便小車帶着吟心一人跟在哥哥車後送考。”
謝荼早已想好措辭,有信心謝英不會拒絕。
“我長這麼大,從未見識過科考的陣仗。若不是沾了哥哥的光,我也沒有此等榮幸能一觀趕考盛世。”
自去歲十二月份起,各地參考的舉子便陸陸續續不遠千裡趕到京城,其中也不乏跟着前來看熱鬧的家人朋友。
謝荼如今年歲尚小,對此等盛事有好奇之心,也是人之常情。
“若哥哥能一舉高中,我這輩子恐怕也再無機會到貢院這樣的神聖之地,也沒有機會一睹舉子們的風采了。”
謝荼一雙杏眼亮晶晶地望着謝英,鼻尖臉頰都因早春的寒氣而凍得透紅,面上帶着希冀,一副雀躍欲試的模樣。
“好好好,一起去吧。”謝英摸了摸後腦勺,為難不已,“你出門可與父親知會過?”
“哥哥放心,定是得了父親的恩準的。”謝荼歡呼一聲,招呼吟心便往門房外候着的馬車走去。
謝英見謝荼登上的果然是府裡最小的馬車,心下一松。
他雖甚有信心,可也知道成事之前需低調行事的道理,如此安排,可見妹妹随着年歲的增長愈發懂事了。
他也立刻跟着上了自己的馬車,并且示意小厮抓緊時間再次清點謝荼前幾日便備好的行李。
兩輛平頭黑漆馬車一前一後地駛出謝府的大門。
天光微亮,京城的大街上人煙極少,都是些出門謀生的小商小販沿途開始擺攤。
謝荼還是頭一回見到清晨的街市,忍不住好奇地撩開車簾望向這初春清早的人間煙火。
無論是年邁的阿嬷、還是剛剛而立的販貨郞,都在忙着為生計奔波,每個人都有各自所需承擔的責任,無論前方道路有多曲折。
馬車行至貢院附近時,人煙才多了起來,各式各樣的馬車、小轎或徒步趕路的行人,目的地都是一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