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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傳記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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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處被咬傷的傷口沒有愈合得徹底,明日朝在清晨咳了兩聲後,才往須佐之男所在的和室走。

從那天起,她開始日夜都呆在須佐之男身邊。

他不和她說話,就由她來說。

他不對她笑,那她笑就行了。

他不願意和她分享自己這些年來的事,那就讓她分享她的給他聽。

明日朝告訴他,自己當年和他分開後就成為了天照大神的齋宮,還獲得了奇迹般的治愈能力,這些年來她一直行走各地幫助有需要的人們。

她盡量繪聲繪色地和他描述自己的旅途,她說自己見過多麼漂亮的星星,穿過多麼爛漫的花海,遇見過怎樣形形色色的人。

但是,須佐之男都無動于衷。

很顯然,他對那些不太感興趣,或者說是對她現在這個讨厭的人的故事不感興趣。

明日朝卻并不在意。

她隻是坐在擡手就能碰到他的地方,輕輕将他放倒在自己的膝上,開始撥弄少年柔軟而輕盈的發梢。

出雲城外是明媚的日光。

城池内,卻是靜侘的昏暗。

被迫躺在她膝蓋上的神明不需要睡眠,自然也沒有午睡的習慣,但是,這些天來,明日朝每到這個時候,都像要哄他睡覺一樣,同他溫聲地講故事。

她說自己第一次遇到妖怪時,是在十三歲那年。

人生中遇到的第一隻妖怪非常弱小,就算她當時還沒學會很好地控制自己身上的靈力,但她也用陰陽寮給的紙符輕而易舉地打敗了它。

“我在陰陽寮學習的時候,還有那些神官教導我怎麼當一名齋宮的時候,他們總是告訴我,妖怪非常狡猾可惡,遇到後一定不能被誘惑,要毫不猶豫地消滅它。”

“但是,在我準備殺掉它的時候,那妖怪卻害怕地哭泣,不斷地喊着——”

“——母親,母親。”

她說:“我當時動了恻隐之心。”

明日朝垂首,靜谧的目光像落花一般,輕飄飄地在他的臉上流連:“因為我覺得,一個會在受傷害怕的時候喊「母親」的妖怪,本質上和我們人類中的小孩子一樣,也許并非完全的壞。”

“但事實上,那隻妖怪誕生于自然,并沒有将它生下的母親,它之所以會那樣叫,完全是因為它有智力,還有模仿的能力,它學習了人類的語言,用它來攻陷人類的心防,從而達到殺害人類和逃命的目的,它在我稍微放松警惕的時候想要攻擊我,最終才被我消滅。”

“死前,我問它,為什麼要喊「母親」?”

“它看上去很茫然,是不是很好笑?它甚至不知道「母親」這個稱呼在人類中代表着什麼……”

話音落下的時候,明日朝發現須佐之男已經閉上眼睛睡着了。

睡着的少年和醒着的時候沒什麼區别,都是緘默又溫暖的色彩。

他躺在她的膝上,雪白而寬大的衣袖垂下,像飛鳥的羽翼一樣,其睡顔難得的恬靜,似乎做了個不錯的夢,在她的身邊安靜地攏起了自己的翅膀。

明日朝安靜地笑,其指尖懸在他起伏的五官上邊,像隔着一層透明的牆一樣,在不打擾他酣睡的情況下,一點一點地臨摹他的容顔。

“須佐之男……”

她輕聲說:“我并不後悔這樣做……”

“就算會被你讨厭,也沒有關系……”

“……”

須佐之男開始變得嗜睡。

就像一株長期沒有曬到日光的向日葵,他的精神肉眼可見地頹廢下去,沒有根據的疲憊一點一點攀上他的身體,就算他想要強撐着保持清醒的意識,最終依舊會被空白的困意侵占大腦。

這對他來說顯然不是一個好狀态,因為它會影響思考,影響判斷,最終邁向毀滅的惰性。

但明日朝卻樂見其成。

她幾乎每時每刻都陪在須佐之男身邊,給他講人間的故事,為他哼動聽的歌,就算不在他身邊時,她也是去外頭帶來一些禮物送給他,比方說,雪白漂亮的貝殼,生長在海灘沿岸的牽牛花,從附近村莊買來的鈴铛,還有當初漁村的人們送給她的珍珠。

和室裡的東西越來越多,大到一幅屏風,小到一隻枯黃的草蟋蟀。

有一次,她談及自己去救一群同樣被妖怪困于巢穴的人類。

“當時的情況并不比海淵裡的好太多。”

明日朝笑着說。

“但是我比較貪心,我所有人都想救。”

那個時候,被擄去的人類一共有十幾個人,都是偏僻鄉野的男女老少,妖鬼們也以折磨他們為樂,她先同伴們趕到的時候,十幾個人中傷的傷,殘的殘,傷勢各不相同,但都還沒死。

“當時我隻有一個人,若是要對抗大量的妖鬼還要帶走他們,有些吃力,我便想着,我可以先治愈他們的傷口,緩解他們的痛苦,以等待同伴們的支援。”

就此,她以自身的靈力充當結界,短暫地驅散了妖鬼,将那些人庇護在自己的治愈之光裡,苦苦支撐了兩天兩夜。

身體得到了治愈的人們一開始很感激她,疼痛與傷口不再是能摧毀他們的苦難,從死亡的邊緣重新獲得生的機會,他們的笑容曾經是那麼真切。

但是,人類的身體需要吃喝,需要睡覺,也需要休息,在妖怪巢穴的那兩天,這些都沒有。

随着她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随着她所散發的光芒愈發暗淡,恐懼和不安又開始不可抑制地在人們心間蔓延。

有時候,來自精神的摧殘比肉|體的折磨更加可怕,一點希望的光也可能變得絕望的殘燭,他們開始害怕她力竭後不再受到靈力的庇佑,會被惱羞成怒的妖鬼再次拖進可怕的地獄。

于是,有這樣蠱惑人心的聲音從隐秘的角落裡嘻笑着傳了出來——

‘若是你們能交出這個人類女人,我們就放你們所有人回去。’

一開始,并沒有人這樣做。

但是,人群中有孩子開始哭。

然後是老人家痛苦的呻|吟和成年人崩潰的咒罵。

漸漸的,有竊竊私語響起。

人類原始的私心開始發酵,黑暗中滋生的惡念成形。

緊接着是人群中湧動的掙紮。

最後,是一雙又一雙将她推了出去的手。

說到這裡的時候,明日朝的表情并不痛苦,相反,可以說是異常的平靜。

她的目光明淨如水,就像一面鏡子,倒映出須佐之男微愣的臉。

不知為何,他顯得比往常來得躁動。

就像一隻因即将到來的大雨而不知所措的鳥兒。

少年身體僵硬,片刻後才難得出了聲,還是用一種與之不符的、柔軟的聲音說:“……後來,你得救了嗎?”

“當然得救了,否則怎麼會在這裡呢?”

明日朝笑道:“不過,我并不怪他們,從那以後,我還是幫助了很多人,也許今後也會如此,齋宮的身份将伴随我一生,當我決定成為齋宮,當我得到了這份力量後,我就意識到,我必須承擔起某種責任。”

這麼說着,绯紅的袴裙垂墜,漆黑的發絲拂過肩頭,她垂眸,安靜地看着他,又俯身親吻了他的眉眼。

她說:“但是,也許在這裡,我可以不是伊勢的齋宮,你也不是高天原的神明,我隻是當年那個人類的明日朝,而你也隻是我記憶中的人類的素,我們就像當年一樣,每天每天都一直在一起……”

可是,須佐之男很快就輕聲反駁了她:“但我們不應該以這樣的方式,明日朝,這是錯的。”

他說:“對不起,我從來都不是人類,我當年不該對你說謊。”

“沒有關系。”

明日朝依舊這樣說。

她的手撫過他被鎖鍊縛住的手腳,偏頭,朝他彎了彎眼睛:“須佐之男,你會像他們一樣,将我推出去嗎?”

聞言,他微愣,茫然的神色像蛛網,纏住了他略顯憂郁的眉梢。

明日朝晃開了一個沒有重量的笑,俯身将側臉輕輕倚着他瘦弱的胸膛,像在聆聽他的心跳。

她輕盈地笑道:“現在,你的神格被我藏起來了,也許某種意義上,我确實掌握着你的生死,你自己不也問我,會不會殺了你嗎?”

他突然就變得彷徨起來。

偏巧她還在問:“須佐之男,如果,我将你困在這裡一輩子,你會恨我嗎?”

她說:“可以的話,我想和你一直留在這裡……”

對此,回答她的是他一個輕輕的擁抱。

就像當年一樣,他瘦弱但是有力的臂彎憐惜地環着她,縱然看不見他的表情,可是那種跨越了無數個日夜的溫柔突然再次重現。

眼眶突然就泛起了酸,她沒有在他懷裡擡頭,也沒有去看他的臉,而是将自己蜷縮成一團,閉上眼,在熟悉的黑暗中感受着屬于他久違的溫度與氣息。

少年什麼都沒說,卻似乎極其無奈地歎了口氣。

接下來的日子就變得相當平靜了。

須佐之男沒有再表現出想要離開的意思,時間就這樣在平和的日常中迎來了夏末的終曲。

附近的村莊舉行了祭典,到了傍晚的時候,城池外亮起一盞盞燈火,一路綿延至起伏的群山。

街上,燈火滿天,綢緞飄揚,火光澄亮的燈籠挂在牽了彩線的房舍間,缭亂的百火中,人們的笑聲,流光溢彩的影子驟縮驟放,怎麼都看不清晰。

小村莊的祭典雖然辦得不算隆重,但也無法泯滅人們對于神鬼的敬畏。

神社裡,燭火明滅,拜堂前的搖鈴隐約在響,系在木架子上的木桧寫滿了許許多多的願望,神龛裡的火布在神道旁,像道标般通往彼岸,有白衣绯袴的巫女搖着神樂鈴,在台上奏動祈神的神樂舞。

明日朝獨自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着,安靜地看着,有一瞬間,所有的聲音好像都在遠去。

她這一次出來原本是來為須佐之男帶些有趣的玩意回去的,但是,某一刻,她擡頭,看見天上的星星突然一顆又一顆地墜落,皎潔的月亮也漸漸湮滅在雲層之上,燈火照耀不到的蒼穹,烏雲從世界的盡頭翻湧而來,似乎正在醞釀一場狂亂的風暴。

出于某種忐忑的預感,她提前離開了村莊,快步趕回了出雲城。

回途的路上,她經過了海邊。

遠處,群山起伏,樹影婆娑,蟲鳴和蛙鳴在變大的風中消聲匿迹,被月光牽動的潮汐開始變得洶湧澎湃。

狂風蕩去了白日的喧嚣和浮躁,隐隐約約的閃電取代星光,轟隆隆的雷鳴伴随着嘩啦啦的海浪從海平線的盡頭湧來,一個不安甯的黎明正在風雨欲來的海面上孕育。

在那之中,出雲城的輪廓也變得不太真切。

某一刻,遠遠的,她看見,一道金色的閃電伴随着一聲驚雷劈在了城池的一角。

心口突然就變得熾熱起來,她火急火燎地趕往那裡,卻在大海的邊緣看見了須佐之男逃跑的身影。

無暇去探究他是如何掙脫牢籠的禁锢的,這一次,明日朝義無反顧地追了出去。

“須佐之男!!”

她用盡力氣地呼喚他的名字。

狂風卷起她紛紛擾擾的長發,柔軟的衣物勾勒出她纖細的身骨。

她逆着海面上刮來的冷風,一路跑到大海的邊緣,遠方的海平線上,蒼穹被泛白可怕的雷光割裂,震耳欲聾的雷鳴驚動狂亂飛翔的白鳥,她卻一點都不覺得害怕,而是勇敢地涉過了漆黑冰冷的潮水,追尋着前方的影子而去。

“須佐之男!”

她聲嘶力竭道。

“為什麼要再次離開我?!”

腥冷的海花拍打着礁石,驟雨突然降下,晦暝的大海即将吞沒他的身影。

眼睛被鹹澀的海水模糊,變得濕淋淋的黑發像張牙舞爪的海藻,蓋着她瑰麗而破碎的臉。

她看見漆黑的天空突然撕裂開一道金色聖潔的光來。

這一刻,心中倏然有了美夢即将破碎的預感,她瞪大眼,心中的驚惶和害怕開始瘋狂地發酵,以緻于她開始撕心裂肺地叫喊他的名字。

“須佐之男——!”

她說。

“你曾經說過會一直一直陪在我身邊!”

湧來的海水蓋過她的頭頂。

一種冰冷的窒息感傳來,洶湧的悲哀淹沒了她。

“你曾經說過會一直和我在一起!”

她的眼睛能感覺到飽脹的酸澀,甚至是灼燒般的疼痛,可是卻沒有一滴眼淚,反倒是海水打濕了她顫顫巍巍的眼睫。

“你曾經說過會一直一直保護我!”

就此,心中好像因此有了一把火在熊熊燃燒着,大海傳遞着她掀起波濤的情緒,也将埋藏在那年春日裡的記憶都翻出,一種沉寂已久的咒怨與恨意突然在巨大的漩渦中翻攪而出,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歇斯底裡道: “你要再次抛下我嗎?!”

伴随着這樣的聲音,恍惚間,那個少年似乎回過頭來了。

他好像說了些什麼,那樣的聲音在海浪中蕩着,蕩着,撞進了她的心間。

但是,她已經看不清他了。

狂風驟雨迷亂了她的眼睛,誕生自雷霆風暴的神祇瘦削,單薄,透明,在世界的盡頭搖搖曳曳。

如今,她才真正明白當初那些愛慕他的少女們的不安與忐忑。

因為他實在太漂亮了。

漂亮得不像人類。

他的一切都那麼美好,美好得好像不會屬于自己,也不可挽留。

所以,才會讓人覺得不安。

無法從他那裡獲得安心感,突然出現的少年溫柔美好得不像存在此間的人類,無法靠近的距離感由然而生,于是,春心萌動的少女們遵從自己敏銳的内心,喜歡來她的身邊,來到她這個瞎了眼睛的人類身邊,以此獲得那一份無法從須佐之男身上得到的真實感和安心感。

漂亮美好得不像人類的素,卻有着一個瞎了眼的、人類的妹妹明日朝。

這是多麼多麼神奇又踏實的組合。

身為妹妹的人會是牽引着少年在人間飄蕩的風筝線。

不管天空多麼遼闊,不管風有多狂亂,不管怎樣都好,隻要她還在,隻要她還站在屬于人類的大地上,隻要她手中的線沒斷,那他就不會飄回天上去。

那樣的情思多麼卑微。

那樣的愛意多麼渺小。

那些少女多麼可憐。

多麼可憐的人類。

多麼可憐的她……

然而,神明生來高貴,無悲無喜,超然而不可企及。

他永遠不會懂得那樣的心情。

所以,這樣的他也能夠在她如今的祈求中毅然決然地轉身。

他溫暖的色彩融入灰郁的大海,那抹由單調的元素構成的影子即将被遠方璀璨的雷光帶走。

對此,明日朝顫抖,她全身都在顫抖。

她奔跑的身體已經在海浪中失去了力氣,虛弱地墜在了潮水中。

喉頭湧上腥氣,她突然掩唇,劇烈地咳了兩聲,掌心中的血轉瞬就被海水帶走。

再擡頭時,她的瞳孔顫動,嘴角翕合,那雙映着驚雷與火光的眼中明暗生花,卻因為屬于他的色彩而分崩離析。

在最後的最後,她驅動虛浮的腳步,像是發瘋了一般,向遠方驟閃的雷光奔去。

她一邊跑,一邊哭,伴随着最後孤注一擲的言語。

“我愛你!須佐之男!”

她說。

“我愛你啊!”

在那樣絕望的聲音中,仿佛為了懲罰她可怕的欲念,一道自天上而來的雷鳴驟然落下。

巨大的金光遮天蔽日地壓下來。

須臾間,她仰頭,驚愣而空白的臉龐上,一雙顫動的眼眸被來自天上的光撞得支離破碎。

毀滅的雷光瞬間吞沒了她。

就此,世界歸于原始的寂靜與黑暗。

他沒有回頭。

十五歲這一年,身為人類的她死了。

她是被天雷活生生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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