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不過……”他蹲下身湊近了一些牢房，“這些人也确實是在你殺了徐知州之後才得以回來的，說起來也算得上，箫某這點還是很上道的，絕對會給淩大人在奏書上好好記上一筆的，淩大人隻管放心便是。”

他做出一副慷慨大方的樣子，淩風澈卻知道他的真面目，從小箫雁舟承載着箫太傅的威名成長，滿心期待自己也能如父親一般匡扶朝政，成為如他父親一般偉大之人，那時年幼的晟帝還是位小皇子，突然一天被扶上東宮之位，自然要開始從太子課業學起，太子伴讀亦是如此，這樣待太子登基，伴讀便是朝中肱骨，有勸谏輔佐之責。

當時人人都在傳箫雁舟會子承父業，成為太子伴讀的最佳人選，連他自己也是信誓旦旦，結果就在這時先是突發了慧貴妃墜湖，接着靖安王謀逆，再是淩家滿門被屠，箫太傅以照拂淩府遺孤為由，接淩風澈作為太子伴讀，同時又以箫雁舟體弱多病做借口，将他遷出了京城去求學，這一去便是十多年，若非他自己刻苦鑽研，隻怕早已斷送了前程。

而淩風澈呢，身為太子伴讀，本該投身社稷成為陛下股肱之臣，他卻偏偏選擇去當了什麼勞什子捕快，縱有天下第一神捕的名号，左右也不過一個四品小官，整日不過緝兇捉賊，于社稷福祉沒有多大作為，簡直浪費之前所學種種太子課業，于箫雁舟而言，那是他所一生之渴求的東西，卻被他人暴殄天物，這如何能不叫他惱怒。

然而自他奉父親的命令回到京都之後，他卻又慶幸淩風澈沒有選擇走文官仕途一路，因為這樣，反倒讓他有了可以重新接近那個位置的道路。所以即便他心裡對淩風澈那副高傲嘴臉惡心至極，卻依舊相見便是笑臉。

可如今看他終于被自己落下泥潭，箫雁舟心裡也不覺有多解恨，他想來想去，大概是因為淩風澈一點也不了解他這麼多年是如何走過來的，所以還是那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隻看得叫人心生厭煩。

這般想着，箫雁舟的臉色也越發變得陰沉起來，“刑部的文書已經下來了，淩大人犯的是謀殺朝廷官員的重罪，需帶到京都參加三司會審，明日就出發。”

說着他微微前傾，用隻有兩個人可以聽到的聲音，低聲道：“希望淩大人好好保重身體，路途遙遠，還是最好祈禱不要出了什麼事才好。否則你淩家的世代忠良，你淩大人的少年英名，可都要毀在你自己手上了。”

箫雁舟冷笑着起身，目光交錯間，是他的嘲諷，也是淩風澈的冷漠。

淩風澈從前與箫雁舟交集，雖然他表現得和煦謙讓，可冥冥中總讓淩風澈覺得此人溫和的面龐下隐藏着一股奇怪的感覺，如今看來竟不是自己的錯覺，這箫雁舟竟恨他至此？

淩風澈憤怒的同時也是越發迷茫，他原本以為箫雁舟此番是奉了箫太傅的命令，公事公辦罷了，現在再看，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事，竟然還讓箫太傅之子對他如此惱恨。

不過這些也都不重要了，看樣子箫太傅那邊是打定了主意要至他于死地了，他現在隻希望雲未行能聽進去他方才的話，千萬不要沖動行事才好。

這般想着，淩風澈擡頭看向牢房裡唯一一塊小窗，他們來時還是盛夏剛過，如今入夜卻已經開始有了些許寒意了，若能有命到了京都，大概還能趕上中秋吧，淩風澈如是想。

過了兩日，京都來了旨意要徹查淩風澈殺人的案子，命令箫雁舟火速帶人回京，淩風澈就這樣戴着幾十斤重的鐐铐，坐上了四面透風的囚車。

箫雁舟騎馬經過，如今他大概是已經确定了淩風澈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所以索性連平時溫和的樣子都懶得裝了，啧啧了幾聲，狀似惋惜道：“當初來時，淩大人有傷在身，一路坐着馬車而來。如今回去，依舊是一身的傷，結果卻截然不同，真是可惜了。”

淩風澈傷口未愈，整個人都虛弱的很，壓根沒力氣理會箫雁舟的冷嘲熱諷，隻是閉着眼睛休息，箫雁舟多少還是怕淩風澈這一身的傷一路上回去要被有心之人看見，臨走前特意找了醫師給他上了藥，又換了套幹淨的衣服，裝出一副并未嚴刑逼供的樣子。

隻不過這也隻是暫時的僞裝罷了，箫雁舟心中這般想着。

一聲令下，箫雁舟便帶着車隊人馬出了城。

嚴州城死了徐知州，很快朝廷就指派了人手過來暫行管理，要求押送淩風澈入京的文書也是此人送來的，如今箫雁舟奉命押人，這位新上任的大人自然親自相送，直送出城外十幾裡才停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送什麼達官貴人光榮回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