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他斜靠在床邊,臉色慘白,說話卻條理清晰,可看在玉井眼中實在不忍,她當年因家中變故,成了官妓,不想被當做任人欺辱玩弄的工具,不惜自毀容貌,拼命逃出青樓,就在以為自己會活活凍死在十一歲的冬天之時,從宮中散學歸家的統領發現了她,見她可憐便帶回了淩府,請名醫救治,将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統領本讓她自己醒了便可拿錢離去,尋個山清水秀之地生活,可救命之恩,如何能不報?自那以後,她便立誓要追随統領,效忠朝廷,她努力讓自己成為淩府死侍的一員,也同樣是京畿司的捕快,統領曾不止一次說過讓她别跟着他吃苦受罪,大可找個好地方生活,可她自己卻清楚,她留在京畿司不光是為了報恩,也是真心喜歡這個地方,喜歡自食其力,更是真心想要效忠于統領,隻願能單純一生無憂。
她親眼看着統領從一個孤僻少年慢慢成長為意氣風發,審慎敏銳的天下第一捕頭,這麼多年所經手的案子就沒有不破的,從未見過統領如此狼狽憔悴的模樣。
她心中不忍卻也無計可施,唯有更加努力的調查方能幫上統領,她正欲轉身突然想起一件事,扭頭看向淩風澈,欲言又止的樣子,讓本就虛弱的淩風澈皺起了眉,低聲問道:“還有何事不明?”
玉井頓了頓,面露難色道:“去廢墟救援之時,雲未行被挖出來之後,醫者發現他額頭被石塊砸出了一塊傷,想要清創之時發現了他易容的事,屬下當時就在旁邊,為防萬一,便制止了醫者并囑咐其不可洩露出去,隻讓其處理其它傷口,待到将他送到客房之後,屬下才動手揭下了他的易容,清理了傷口。”
說着她看了一眼淩風澈的表情,見他神色不明,便随即拱手道:“屬下認為,雖然我們一開始便知道雲未行并非以真面目示人,但防人之心不可無,此人身份有諸多可疑之處,且自他出現之後,京畿司所辦的案子便疑點重重,屬下懷疑可能與此人有莫大關系,還請統領早做打算,對此人當如何處置?”
淩風澈低眉沉思,半晌微微歎了一口氣,似乎連他也不确定現在自己該如何面對這件事,眼下隻覺疲憊不堪,于是皺眉道:“且先派人盯緊他,其它的事等我想好了再說。”
玉井動了動唇,終究還是把勸說的話咽了下去,拱手道:“是,眼下統領身體要緊,先養好傷,其他事便交給屬下們去做,切勿再勞累了。”
淩風澈點了點頭,“對了,舅父那邊如何?”
想起舅老爺,玉井苦笑,“舅老爺自然是擔憂不已,您出事後,舅老爺險些吓暈過去,被人扶着趕到廢墟挖人,等挖到您的時候又險些暈了,好不容易穩住了,又急急忙忙将您同雲未行一道送回家救治,這幾天一直都守在這裡,也是剛剛好不容易才勸回房去好好休息的。”
淩風澈心中一暖,舅父的脾氣自己最是清楚,刀子嘴豆腐心,隻怕聽聞他出事的時候定是又急又氣,少不得對旁人發脾氣,玉井所言必然是收斂一點的,但是這樣被人實實在在關切愛護的感覺還是不由得讓人感動。
他微微點頭,臉色稍稍和緩,閉上眼假寐道:“既如此,那就先别禀報舅父我醒了的事,先讓他休息一下再說,至于我方才所說的,抓緊時間一一安排,切不可有閃失。”
玉井領命,拱手便後退出了房間。
淩風澈躺在床上,隻覺疲憊難安,他不是沒有經曆過失敗挫折,比這次還要兇險萬分的境況也不是沒有遇到過,隻是這次的對手就如魏醫女所說的那樣,身居高位,權勢滔天,又或者還與無蹤樓有關,背後勢力盤根錯節,難窺其蹤,以自己的能力都可能無法撼動他一點皮毛。
更何況如今魏醫女已死,慧貴妃案的線索也全斷了,再想繼續追查下去已是難如登天,就這般虛無潦草的結束,實在是讓他心生厭煩無力。
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帳子一角的暗紋,籌措着接下來該如何行事,卻聽見屋外傳來一聲敲門聲。
淩風澈默不作聲,那人便又敲了一下,淩風澈無奈地皺眉,低聲道:“進。”
那人這才走了進來,不,該說是蹦着進來。
淩風澈微微側頭,隻見一男子穿着中衣,外面随手披着一件青色外衣,單手拄拐,翹着的左腿被夾着厚厚的竹片固定。
淩風澈仔細辨認,隻見這男子眼神極為眼熟,但皮相從未見過,這男子面容白皙似玉,襯得一雙眼睛似天上的星星,眉毛更是濃密,又黑又挺,鼻梁高聳,精緻過人,一雙唇不點自紅,看上去格外誘人,不過額頭上有塊新傷,血紅色的疤痕遮掩了他三分的鋒芒。他的五官長得很好看,既有男子的剛毅勇敢,又有女子的柔和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