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太傅一番肺腑純然,淩風澈自然也不會覺得他是在指責或者試探,他多年經曆,讓他與那些意氣風發的雙十少年全然不同,從不因旁人誇贊便心生傲氣,更不會因為别人的有心勸誡便反感,他從來都是個能聽得進去别人意見,但又不随波逐流之人。
淩風澈恭敬拱手,“下官謝太傅提點,家父遺志,下官一刻也不敢忘,自然秉公執法,但滿門冤屈,不得不報,縱使對方手眼通天,下官亦無所畏懼,太傅好意,風澈感激于心。”
蕭太傅看着眼前脊背挺直的少年,恍惚間好似看到了昔日,那時暴君亂政,民不聊生,更有奸臣妖宦,橫行霸道,每設冤獄,彼時年少,也有這麼一個少年,不聽他多番勸誡,執意要為一個被奸宦奪走田産的老婦申冤,他至今記得那少年也是如他這邊挺直腰身,立于堂前,與昏官暴吏據理力争,即使最後被痛打了三十大棍,他也始終不肯放棄,哪怕最後那老婦被人謀害慘死,田産無所終了,他依舊不願放棄,拼了命的要為不公者鳴冤。
何等執着,又何等悲壯,蕭太傅一時讓往事微紅了眼眶,看着眼前這個極肖他的少年,少年眼中不僅有他父親的那般執着堅毅,更多了幾分隐忍和孤注一擲。
終是不忍再勸,箫太傅垂了一下眼眸,掩去眼中哀色,淡淡笑道:“你既已想好,老夫也不再多勸,若之後有任何疑問,又或者有什麼需要幫助的,你盡可來尋老夫。”
淩風澈拱手稱是,箫太傅這便轉身離去。淩風澈望向那抹已略顯老态的筆直背影,默默良久。
淩風澈這邊入宮述職,雲未行這裡也沒有閑着,先是幫忙斤叔把先慧貴妃的屍檢記錄了下來,而後又同子午一道把在皇陵找到的有關無蹤樓刺客縱火殺人的線索一一歸類整理。
一直忙到下午,便又匆匆趕回了憑月晚照樓。昨天皇陵突發大火的事,滿京都都傳遍了,官府以天幹氣躁為由搪塞了過去,可卻瞞不過月通天,且不說他手下眼線衆多,随随便便就能探聽到最可靠的消息,更何況他自己也是昨夜大火的見證之一!
淩風澈狼吞虎咽地吃下了一大碗湯餅,意猶未盡地搽了搽嘴巴,慕岄貼心地給他遞上了一杯茶,雲未行微笑接過,正慢慢喝着,眼睛看着在前面來回踱步的月通天。
“原來我們昨天在外頭遇上的那波人,竟是無蹤樓的十二月!怪不得兵部那些人剛追了我們沒多久,便突然折返了回去,我還倒是暴露了,原來竟是你們在裡面跟人打起來了!”
月通天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蹲到雲未行面前,不解道:“那既然你們驗屍會引來無蹤樓的人,那你為何還一早叫我帶人喬裝打扮去皇陵鬧事?”
雲未行嫌棄又無奈地看了還懵懵懂懂的月通天,白眼道:“我之前不是讓你去散布聖上要重驗先貴妃屍身的消息嗎?”
月通天點頭,倒是沒了往日的嚣張氣焰,乖乖等着雲未行答疑解惑,雲未行見狀也懶得嫌棄他,又道:“我讓你散布消息便是為了引出當年毒害貴妃的幕後之人,隻是當時我也不确定此舉是否可行,而驗屍之時我需要發生一些意外來引走旁人注意,才能從姑母的棺椁裡拿到那樣東西,要是你散布的消息并未引起那人注意,又或者那幕後之人沒有派人過來,那我的計劃便不能施行,那就自然需要你去帶人鬧事,如此才有機會引開淩風澈他們,隻是沒想到淩風澈同我想的一樣,竟也放出消息,引出對方,而對方也确實來了,還來的湊巧與你們撞到了一起,幸而有驚無險。”
慕岄在一旁聽他說有驚無險,便忍不住嗔怪道:“就你那一身大大小小的傷,那也叫有驚無險?”
她不過伸出一指,輕輕點在雲未行肩胛上,一下子便疼得雲未行龇牙咧嘴,瞬間矮了身子。
慕岄皺眉無奈道:“我知你查案心切,可也該注意一些,那無蹤樓的十二月豈是那般容易對付的,這次不過是你命大,又跟淩風澈聯手,否則實在難以想象會是個什麼樣的後果,我如今想想都是後怕。”
她低眉微歎,她在當年王府動蕩時,在逃亡路上得了重病,全靠當時十來歲的雲未行和月通天兩人背着走,一路上多次以為自己命不久矣,也曾勸他們兩個丢了她這個累贅,然而雲未行他們卻堅持不放手,最終讓他們遇上了雲遊在外的藥神谷谷主莫一嘗,莫谷主雖然生性乖張,但最是對世間不公之事恨之入骨,又與老王爺曾是莫逆之交,那次下山便是為了去尋找老王爺的遺孤,沒想到竟就這樣誤打誤撞的遇上了,在知道了他們三人的遭遇之後,便更是心生憐憫,拼盡全力救活了她,之後他們三人拜莫谷主為師,研習醫術、武功、機關籌謀,立誓要為當年之事洗刷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