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亞盯着眼前的小型毛茸四腳獸。
它一身烏黑,四足雪白,帶點粉嫩的尖耳朵時不時抖動一下,整隻獸在長椅上團成球,毛茸茸的尾巴慢悠悠地甩動。
過了一會兒,它悠然站起來,撅起屁股,前肢貼地伸長,伸了個大懶腰——
“喵~”聽起來很無害的夾子音。
諾亞蹲在椅子邊。他聽見身後壓抑着興奮的竊竊私語,還有“咔嚓”“咔嚓”的清脆聲響。
“看,帥哥和貓貓!”
“哎呀,好養眼。”
諾亞聽不太明白。他觀察了一陣,就對這種從未見過的神奇物種喪失了興趣,拍拍褲腿起身。
該去找埃澤爾了。他想。
轉過頭,他又對着眼前這片夕陽下人頭攢動、氣味混雜的園區陷入迷茫。
要怎麼找呢?
-
二十分鐘前。
“我不行了……”埃默裡撐住膝蓋,“腿要斷了,找個地方坐坐吧……”
她邊上的蒂芙妮踩着高跟鞋卻毫無倦意,撩着頭發,嘟起嘴唇,給自己和化作雪白的灰的妹妹來了張自拍。
“這告訴我們一個道理:别老窩在屋子裡玩你那桌遊了,十号。”她說,“瞧你脆成那樣。”
“也差不多該吃晚飯了。”阿奎爾興緻不減,“晚上還有什麼好玩的?”
“城堡煙花秀。”埃澤爾說。他熄掉屏幕上的遊玩攻略,轉過頭,發現諾亞正在不遠處揪着NPC的皮套耳朵猛瞧。
“埃澤爾,”諾亞問,“這個是什麼?”
埃澤爾掃了NPC一眼。
NPC顯然沒見過這頭套都要被拽掉的場面,正試圖悄悄往後縮。
“你要問皮套的話,這是隻老鼠,别人用了這個形象會被它的知識産權團隊千裡發函的那種。”埃澤爾說,“至于裡面那個,他是個人。”
“老鼠?”諾亞困惑,“老鼠不長這樣。”
“當然,畢竟這是動畫片……嗯,‘人類藝術加工後的作品’。”埃澤爾走過來,好心道,“你要放開他跟他照張相嗎?”
諾亞聽話地松開米*鼠,又貼上頭套上的一隻大眼睛。他隔着玩偶服的網格狀眼睛看到了什麼,驚奇道:“真的是人。”
“當然了。”埃澤爾說,也湊過來,瞧了下玩偶服的另一隻眼睛。
頭套裡,胡子拉碴的大叔正一臉驚恐地與他們對視。
“嗨。”埃澤爾自然地打招呼,“兄弟,還有糖嗎?”
米*鼠:“……”
他借着從籃子裡拿棒棒糖的動作,把這莫名其妙的兩人拱開了點,但還是很有職業素養地跟他們拍了張合照。
“哎呀,你們快點!”
蒂芙妮在不遠處發出尖銳的催促聲。
“知道了知道了!”被抓來拍照的埃默裡應了聲,把手機塞回埃澤爾手裡。
埃澤爾慢悠悠地跟在後頭。他剝開棒棒糖糖紙,塞到諾亞嘴裡,然後牽住他的手。
諾亞叼着糖,左臉頰鼓了起來。他任由埃澤爾帶着走,含糊地說:“好甜。”
“喜歡嗎?”埃澤爾笑着問。
諾亞點頭,于是埃澤爾把另一根棒棒糖放進他的外套兜裡。
諾亞低頭看了眼:“你不吃嗎?”
“嗯……”埃澤爾漫不經心地應道,“我小學以後就不吃這東西了。”
他察覺一道視線,轉過頭,發現諾亞正默默盯着他。
“怎麼了?”
諾亞伸手過來,輕輕捏了捏埃澤爾的發尾。埃澤爾有些癢,他順從地朝諾亞的方向微微偏頭,聽見他說:“顔色變了。”
埃澤爾看了眼浮現暮色的天空。
“因為太陽下山了吧。”他說,“變成什麼顔色了?”
“紅了一點,還亮了一點。”諾亞把臉貼上來,“埃澤爾,你好漂亮啊。”
埃澤爾一個從小摸爬滾打的糙漢,長這麼大還沒被人這麼說過。他一愣,頓時樂了,忍不住揉諾亞的臉:“哎呀,謝謝誇獎,但如果能換個形容詞就更好了。”
“那換什麼?”諾亞乖乖請教。
埃澤爾思索起來,覺得什麼形容詞好像都沒戳在自己想聽的那個點上。
最後,他捏捏諾亞,一本正經道:“可以形容一下你有多喜歡我啊。”
天色漸晚,除了蒂芙妮之外的西伯裡兄妹一緻同意随便找個小吃攤解決晚餐。
蒂芙妮抗議:“什麼?!那我Vlog拍什麼!”
“你可以還原一下你的家人們是怎麼悉心引導你避開資本主義的消費陷阱的。”埃澤爾聳肩,“你不是發在TikTok上嗎?肯定有市場。”
“說得好像園區小吃性價比很高一樣。”
“踩小坑總比踩大坑好。”
“得了吧。”蒂芙妮鄙夷道,“之前垃圾桶裡那一堆均價兩百美元的吊牌也不知道是誰扔進去的。”
擁有靈活标準的埃澤爾當沒聽見,任由蒂芙妮在邊上叽叽喳喳,淡定地朝小吃攤走去。
諾亞和埃默裡被留在了小吃攤附近的長椅上。埃默裡一坐上去,就靠着椅背躺起了屍。
“……”一片鬧哄哄中,兩人陷入沉默。
埃默裡盯着浮現暮色的天空,半晌,憋出了句:“諾亞,你喜歡埃澤爾哪兒啊?”
她感覺他倆挺奇怪的:雖然肢體接觸是不少,甚至到了有些旁若無人的地步了,但又不像一般戀人間的那種親密。
埃澤爾似乎總是表現得很克制,諾亞倒是顯而易見地黏人,但這種親近相比一般意義上的戀愛顯然過于純粹了。
一定要形容的話,就像……呃,埃澤爾在單方面照顧一個不懂距離感的小孩子。
埃默裡很為哥哥憂慮:這麼稀裡糊塗地就要結婚了真的沒問題嗎?
諾亞一時沒出聲,像是在思考。
“氣味。”過了一會兒,埃默裡聽見諾亞說,“還有睫毛。”
埃默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