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璐指名要吃的那家黃牛肉館在十四中附近,兩人以前在那裡就讀的時候經常一塊去,食材新鮮,量大又實惠,廣受好評。
隻是,唐璐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自己和好友的快樂雙人行怎麼會莫名其妙摻和進來了另外兩個人。
還是兩個活生生的大男人。
她正坐在副駕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主駕駛位的林奕已經瞅準綠燈的間隙,一腳油門踩下,巨大的引擎轟鳴聲載着兩人在陌陌長夜的高架橋上徜徉。
耳畔是注滿喧嚣的徐徐晚風,是清淺悠長的月季花香,絲絲縷縷牽引着落寞的心。
陳佳渡剛将車窗微微上擡,身旁立即傳來一道關切詢問的聲音:“有點冷嗎?冷的話可以把窗戶全部關上。”
四月末端的夜晚還是涼的,賀江自顧自說着,手已經摸到控制面闆上就要将窗戶全部關上,陳佳渡于是忙解釋道:“不是冷,是窗戶開大了風吹着頭暈。”
聽她這麼說賀江便沒再繼續,陳佳渡偷偷瞄了一眼,發覺他今天戴了一副黑邊半框眼鏡,整個人看起來特别斯文,且肩胛稍稍向下垮着,整個人自内而外傳達出一種輕松惬意的信号,握着方向盤的右手輕微下垂,挽起的袖口下露出一塊表——
愛彼皇家橡樹的綠盤,幽翠的綠松石顔色。
SA推薦時陳佳渡在一堆花花綠綠的顔色中一眼就相中了這款,典雅複古,賀江二話不說便将其買了下來。
當時SA還一個勁兒地恭維兩人實在郎才女貌,說她真是眼光好雲雲,有意讓她也買一塊,正好湊一對兒。
不過陳佳渡十分清楚自己并沒有這方面的需求,家裡還放着一塊九成九新的江詩丹頓的全鑽粉盤,非常具有少女心,是前兩年去香港旅遊的時候買的,當時很喜歡,也覺得以後可以時常用上,結果買回來之後戴得也不多,現在則是完全成了一個擺設。
賀江不喜歡聽電台,平時就喜歡随便放點小資情調的輕音樂,因此此刻車内除了緩慢流淌的音樂和風聲之外安靜得過分。
車程還有半個多小時,陳佳渡将安全帶放松一些,支起上半身從後座撈起之前不小心忘在這裡的一個淺灰色的頸枕。
不知道是助理還是賀江幹的,她的頸枕被妥帖收納在一個紙袋中,不易弄髒,拿取輕松。
她拿到頸枕之後很快轉回身,然而不待落座,目光無意間上移,掠過後視鏡時忽然頓住不動,一秒,兩秒。
她看到了一枚似乎跟自己車上懸挂着的大差不差的平安扣。
這個是——
車内燈光有些許昏暗,加上陰影遮擋,她又仔細看了兩眼方才确認沒有看錯。
賀江不免留意到她的異樣,于是問她在看什麼。
陳佳渡直接伸手捏住平安扣,硬質的紋路在指端摩挲,她看向他,眼一眨不眨地問:“這個平安扣……是雲台嶺山腳一個算命的那裡拿的嗎?”
“是啊。”賀江瞟了一眼平安扣,幾乎沒有思考地說,“那天正好去爬山碰到的,看做工還不錯就買了。”
陳佳渡抿了下唇,眉尖稍蹙,烏密的睫羽之下暗藏着難以名狀的情緒,随即不大确定地報了一個日期并問道:“是這天嗎?”
男人聞言默了兩秒,答案不言而喻。
于是陳佳渡放下平安扣,重新坐正,靜靜等待着對方的回複。
餘光内那枚被陽光曬得微微褪色的平安扣蕩啊蕩的,不由揚起他心底的漣漪,上不上下不下地吊着。
賀江目不轉睛地觀察擁擠的路況,操控着方向盤打了個半圓,眼見車輛逐漸分流,彙入更加開闊平整的主幹道,他随後微微吐納了一口氣。
“那天你爬了很久,我一直跟在你後面,好怕你忽然暈倒。”
最終,千言萬語化作寥寥幾句,借用過往相處的點點滴滴織就一張拉滿的弓弦,正中陳佳渡的心髒。
雖然心底已經有答案,但她依舊愣了好一會才偏過頭正大光明地将探尋的目光直勾勾投射在對方身上。
感覺到被注視,賀江的喉結難耐地滾了滾,因為害怕對方多想,他急忙解釋道:“我沒有想要故意跟蹤你,我隻是——”
“我知道。”
陳佳渡出言打斷他。
我隻是擔心你。
這樣的話,不必言之于口,她也知道。
不知怎麼,方才賀江的情形竟然令她腦補出一隻束手無策,急得團團轉的小狗。
唔,有點傻,有點憨,有點……有點讓人心疼。
念及至此陳佳渡淺淺地彎了下唇,意識到後又迅速收回,輕咳兩聲,說:“你前額的頭發有點長了,會不會有點擋視野,不去剪一下嗎?”
“什麼?”
賀江的腦回路一時沒有拐過彎,或者說他沒有預料到對方的話題跳躍度這麼大,愣了兩秒才回道:“還好吧。”
陳佳渡接着說:“記不記得,你讀高中的時候就是差不多的發型。”
賀江有些訝異:“你還記得啊?”
她輕哼了一聲,也好像沒有,像一個幻覺,一片羽毛,輕飄飄地拂過他。
怎麼會不記得呢?
在她明确知曉自己的心迹以後,賀江每一個階段的變化,她都要比所有人更加上心地銘記,如獲至寶、如數家珍般收藏起來。
那是她的珍珠,千金不換的寶貝。
*
沒過多久車子便到達了目的地,林奕開車速度向來不慢,這回為了等他們還特意開慢了些,隻不過依舊早他們五分鐘抵達。
前幾年十四中響應政策搞擴建,新校區建成以後自然帶走了相當一部分老校區的師資力量,導緻舊校區附近的人流量相對減少下來。
但是四人眼前的場景哪有半點人流量減少的感覺。
兩家合并起來的不算小的店面裡頭無一不是坐得滿滿當當,門口還有在排隊的,各式各樣的噪聲在周圍翻滾碰撞,堪稱熱鬧非凡。
唐璐遠遠見到這陣仗心裡就不自覺打起了退堂鼓,于是走到最後面悄悄扯了扯陳佳渡的袖子,和她商量着:“要不還是去吃别的吧,這麼多人,指不定要排隊排到啥時候呢。”
陳佳渡心下暗暗認同,正要說話,林奕不知何時繞到兩人後面,冷不丁地開口:“來都來了,我們跟老闆熟得很,問問還有沒有包廂剩呗。”
他邊說邊看向賀江,後者也點了點頭。
唐璐一愣,捕捉到關鍵詞,說:“你們以前也經常來這裡吃嗎?”
她倒不是質疑牛肉的美味程度,而是覺得原本人生軌迹應該毫無重疊痕迹的兩人竟然會因為一家黃牛肉館而聯系起來,原來人與人之間真的存在着一種十分微妙的緣分。
“昂,隔三差五就要來幾趟。”
林奕回答後一把箍過賀江的肩膀,勾得後者一個趔趄,險些雙雙摔倒,喜提一記重擊,站穩後他眉飛色舞地同二位女士說:“說起來你們還得叫我們一聲學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