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得有些含糊不清,想讓他聽清又不想的感覺,唔道:“我給你煮碗醒酒湯。”
賀江忽然綻顔,眉梢染上笑意,唇角也情不自禁地彎起,隻一個“好”字陳佳渡都能聽出按納不住的喜悅。
她轉身走進屋子,沒發覺自己的心情也跟着愉悅了一些。
賀江在玄關的鞋櫃裡找到了自己的那雙拖鞋,陳佳渡一直都沒有動過它們的位置。
他換好鞋走進屋内,陳佳渡正從冰箱裡面拿水果,拿完以後賀江自告奮勇将它們切塊,大小均勻,整整齊齊地擺在砧闆上,陳佳渡回憶起自己那天的傑作無不唏噓。
一回生二回熟,有過上次的經驗她這次顯得輕車熟路,把湯罐從櫥櫃裡取出來洗幹淨後倒入适量的純淨水,放在竈台上邊。
賀江把切好的水果全部下進去,咕咚咕咚砸起幾朵小水花。
陳佳渡在旁邊支着下巴盯着他的動作,他忽然偏頭問她:“肚子餓不餓?要吃點什麼嗎,我現在給你做。”
她搖搖頭,腦中靈光一閃瞬間想起什麼,同他說:“你跟阿姨說一下,不用總是把我的冰箱塞得滿滿的,一些保質期短的吃不完就都浪費了。”
她跟阿姨主動提過兩次,但阿姨總是說這是雇主的要求,她作為保姆不好随便更改,雇主當然指的是賀江。
陳佳渡每回前腳記得要跟他說這件事,後腳就忘記,現在剛好可以當面告訴他。
“好。”賀江答應下來,想摸摸她的腦袋又怕她不樂意,于是叮囑她道:“想吃什麼就跟她說,不要覺得不好意思。”
陳佳渡注意到他稍微擡起的手臂停在半空又縮回,同他微妙的神态聯系到一塊,心下大概猜到他的意圖,輕快地眨了眨眼睛,一股沒有被他得逞的暢快油然而生,略顯得意地說:“知道了。”
他嘴角噙着笑,開火炖湯。
兩人分工合作,事半功倍,不一會兒的功夫醒酒湯就煮好了。
賀江本想端到餐桌上,不料半道被陳佳渡帶着去了客廳,她拿出兩個軟墊,正好一人一個。
兩人屈着膝蓋坐下以後賀江發覺屏幕正在播放的畫面如此熟悉,想起這不正是希區柯特的《後窗》麼。
陳佳渡把進度條拉回到自己看過的地方重新開始播放。
她雙手抱着膝蓋,胸前壓了一個看起來就十分柔軟的枕頭,下巴墊在上面,這是一個對于她而言很舒适的觀影姿勢。
賀江低聲說:“這部電影你都看了不下三次了吧。”
何止呢,陳佳渡自己都不記得到底看了多少次,七八九十次都不止了吧。
她回答得很簡略:“常看常新。”
“嗯。”賀江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回應,聽起來有些遙遠深沉,他說,“房子的隔音還沒有差到放一點點聲音都會被聽到吧。”
對此陳佳渡給出的解釋是:“我覺得不放聲音就很好看了。”
賀江有些理解不能,希區柯特的作品尤為經典的不就是結局和配樂嗎?
但他扭頭瞥見她的那抹專注,眉眼如畫,簡直是備受畫師青睐的絕色,忽生感慨:“是很好看。”
陳佳渡沒有去細細分辨他的話外音,因為情緒已經全神貫注為劇情所牽引。
賀江喝完醒酒湯後也沒有急着清洗,他陪在陳佳渡身邊看完了後半部分,開始還覺着無聊,後半程觀影狀态漸入佳境。
直至電影落幕,腦海中還徜徉着零碎拼湊起來的一幕幕畫面。
餘韻退卻,賀江扭頭才發覺陳佳渡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了,像一個還沒有長大的小女孩,頭歪在沙發上,胳膊墊着臉頰,神态溫和恬靜,睡得很熟。
他湊近了一點,聞到了熟悉的香味,再近一點,聽到了清淺的呼吸聲,溫熱的呼吸均勻噴灑在他的手腕上,他用指腹輕輕撫了撫她的眉心,希望她有個好夢,眼底盡是纏綿缱绻的愛意,一如無邊深海浩瀚。
于他而言陳佳渡便是一股浪潮,一股蠻不講理的浪潮,闖入他的心扉,一遍又一遍擊打着他隐藏心底的礁石。
賀江小心翼翼将她橫打抱起,從小到大他也已經記不清自己這是第幾次抱她,第一感受就是她确實如自己所想瘦了不少,尤其是胳膊還有腿上,他虛虛握着,好像都沒幾兩肉,分明度假區那時在茶山上背着她還有些許沉甸甸的感受。
怎麼瘦了這樣多?他忍不住想。
伴随起身的動作一縷碎發從臉頰慢慢滑落到眼前,可能是有些癢,睡夢中的她難耐地皺了皺眉,濃密細長如鴉羽的睫毛微微顫動。
他好怕驚醒她,一時吓得不敢動,直到确認她沒有要醒來的迹象後才松了口氣把她送回房間,脫掉拖鞋,安置在她的床上,把被角掖得仔仔細細方才離開。
陳佳渡陷入柔軟的被窩中,睡得更深。
第二天醒來若不是看到廚房裡晾幹的湯罐和調羹,她還以為自己是做了個夢,夢見了一個陪她在城市安睡的深夜排遣寂寞的田螺姑娘。
好像是個美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