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孟靜，孟樾臉上不由得露出一副為妹妹感到自豪的神情，他說孟靜上個月月考剛考了年級第二，跟年級第一差的那點分數全在議論文作文上了，學校方面推薦給她了一個保送名額，但她本人更想去參加數學競賽班提前招生搏一搏，家裡當然是全力支持她的想法。

光是聽他的描述，陳佳渡的喜悅也不由溢于言表，她衷心為孟靜感到高興。

她還想為孟靜準備禮物，孟樾讓她不用破費，他準備放假帶孟靜出去玩，這也是她自己提出的想要的禮物。

陳佳渡隻好作罷。

拿鐵上來後兩人又天南海北聊了一堆，更多的是孟樾陪着她胡言亂語，像是酒桌上不得不附和醉酒上司的苦逼實習生。

孟樾不直戳戳說出來，陳佳渡于是也揣着明白裝糊塗，拼命找話題，好似迫不及待想要講完下輩子的所有話。

她像徒手握沙的人，倉促又無力。

講着講着偶爾也會喉頭一哽，緊接着說不出話來，心酸得幾欲落淚。

孟樾也有些怔怔的，他心底很不好受。

端看着對方，頭頂的射燈發散出柔和的光暈，斜斜籠罩着她，根根分明的睫毛輕微顫抖着，像是不可名狀的心意款款起伏。

今天看到她的第一眼，孟樾就發覺她瘦了很多，盡管她已經盡力将自己拾掇到比較好的一個狀态。

孟樾忍不住去想她這段時間有沒有按時吃飯、早點休息，有沒有……有沒有想自己。

但他同時也清楚自己隻能想，絕對不能問出來，一旦問出來，他自己都不能保證自己是否還能說出來那句話。

所以他也以平常心和她交談，但字裡行間他都可以覺察出對方顯然已經知道兩人今天在此見面的目的。

過了會店裡的客流量稍微增加了一些，但他們附近依舊沒什麼顧客落座。

孟樾意識到自己不能再繼續拖下去了，于是他開口說道：“今年下半年，我要出國交換一個學期。”

陳佳渡先是怔楞了一瞬，旋即恭喜他。

孟樾又變得不知該作何回應，見陳佳渡那杯咖啡幾乎沒有降下去過，他便提出到外面散步的建議。

陳佳渡沒有拒絕，于是兩人一起走出咖啡店。

夜幕低垂，霓虹燈絢爛的光柱裝飾着步行街，當前人流量适中，不多不少，不會稍加擁擠也不顯得清冷，十分适合閑庭信步。

目之所及要麼是拖家帶口的夫妻倆，要麼是情意濃濃的小情侶，臉上大都洋溢着喜悅的神情。

孟樾陪着她安靜地走了一會兒，一直到江邊，晚風習習，憑欄望見潮水往來，亘古如斯。

孟樾緩緩開口：“照片牆上的照片……”

他是剛才臨出門習慣性一瞥發現的，空落落的照片牆，讓他的心也空落落的。

孟樾這時回頭正好對上陳佳渡的眼底，她突然站定在原地，笑容有些蒼白，不知怎麼忽然讓他想到韓國某女團的一支MV，裡面刻畫的正好是在時裝店四下無人時複活的人體模特，擁有精緻的面容和時髦的穿搭。

陳佳渡用着剛好兩人可以聽到的音量輕聲說：“店員說店裡要做别的活動，就把照片取掉了。”

她邊說邊從包裡取出照片遞給對方，孟樾握着照片，神色不由自主也溫柔了下來。

他把照片還回去，陳佳渡拒絕了，孟樾忽然心慌不已。

陳佳渡看着對方，一如故事剛開始，她在咖啡店第一次見到這個高高瘦瘦的大男孩一樣，隻不過這次她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決絕和沉痛。

“孟樾，我們分手吧。”

過去一分鐘以後孟樾都隻顧愣愣地看着她，像個被人弄丢，不知所措的孩子。

陳佳渡感到說不出的悲傷将自己淹沒，但她還要繼續往下說，因為長痛不如短痛。

她把這份情緒短暫地安置在一邊，說：“本來應該是由你提出的，但是被我搶先一步了。你知道的，女孩子一般都不大喜歡被分手。”

孟樾不予應答，隻靜靜聽着她訴說：“跟你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我真的挺開心的，真的。希望你出國交換順利，唔，說不定可以找個洋妞帶回來當女朋友。”

陳佳渡說得輕快，她想盡力把話題營造得輕松一點，使得分離不要顯得那麼憂傷，留下遺憾的回憶。

但這似乎還是有點難，她悄摸摸吸了下鼻子，竭力抑制住落淚的欲望。

孟樾失神盯着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心思，沒忍住紅了眼眶，幾乎一瞬間，瘋狂上竄的念頭恣意叫嚣着讓自己把對方留在身邊，他不想和她分開，或許他應該上前不管不顧把她擁入懷抱，貼得更近更緊。

可他不能，他不能。

對方已經踏出九十九步，現在的一步應當由他繼續。

片刻後孟樾微微呼出一口氣，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溫聲回應她道：“好。”

陳佳渡心底一恸，面上不露神色，她沒覺得自己哭了，落淚了，隻感覺有些臉頰上冷冰冰的，風一吹，眼睛澀澀的。

她木然地眨了眨眼，潤澤幹涸的眼底，聽到孟樾在耳邊說：“我可以再抱抱你嗎？”

陳佳渡這才有些清醒過來，幹巴巴地回應了他一個字“好”，然後就被對方緊緊地納入懷抱，一記溫暖的，有力的，代表着分别的懷抱。

孟樾眼眶泛紅，他逼回洶湧的情緒，用寬厚的手掌輕輕撫摸着陳佳渡的鬓發，一下又一下，捋過她小巧的耳骨，他好像有說不完的話：“你有胃病，以後一定要按時吃飯，規律作息，多注意身體……”

“你要好好的，佳佳，一定要好好的。”

岸邊的潮水依舊在漲漲落落，人群來來往往，紛紛擾擾的世事逐漸淹沒了這場夜幕下隐秘的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