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江撿起Zippo，剛才的碰撞讓機身又多了一道嶄新的痕迹。

他摸索着那個小小的“家”字又摸了摸圓頓的那個角，像是跟一位久未謀面的老友打招呼。

此刻如果它可以開口的話，想必也會跟他打招呼：“嘿老夥計，好久不見。”

說起來當年賀江托人刻字的時候，那個人把“佳”字弄錯，稀裡糊塗變成了“家”。

賀江原本是要退回去重新定制的，但陳佳渡對此意外地很滿意，她喜歡這個字，覺得也很有緣分，大概是一種微妙的宿命感。

賀江記得很清楚，陳佳渡當時說如果她是個男孩的話，就會叫“陳家渡”，正好應了這個字。

原來冥冥之中還有這樣的安排。

賀江也不清楚自己是哪裡來的閑心回憶這些，可能是因為他對陳佳渡提出的“你怎麼在這裡”的問題置若罔聞。

他收起火機，從口袋裡拿出一顆pine菠蘿糖遞給她。

“吃糖，老抽煙對身體不好。”

這令本就心煩意亂的陳佳渡更加煩躁，連煙折斷了都渾然不覺，冷冰冰地看着對方，語氣漠然：“把東西還我。”

賀江一點都不怵她，反而和她談起條件：“你把糖吃了，我就把東西還你。”

“……無恥。”她憋出兩個字。

賀江不以為意，微微笑着：“菠蘿味的。”

陳佳渡垂眸壓下溢于言表的不滿，片刻後劈手奪過那顆糖，面部表情和手部動作沒有一個像在拆包裝袋，反而像是在手撕某個人，極其粗暴。

她把橙黃的菠蘿糖丢進嘴巴，賀江則從她手上拿走包裝袋丢進垃圾桶。

口腔内瘋狂分泌的汁液令她牙齒發酸，爆炸的菠蘿味濃郁酸甜，陳佳渡不自覺地咽了一下口水，朝賀江說：“現在可以把煙還給我了嗎？”

賀江“嗯”了聲，但沒有第一時間還給她，而是抽走了她指間折斷的那根煙，在她面前吞雲吐霧起來，還不忘記嫌惡地皺眉，說：“一點也不好抽。”

陳佳渡很是無語地笑出了聲，盯着賀江唇間的萬寶路說：“好不好抽你心裡沒數？”

電光火石間賀江意識到什麼，接過陳佳渡抛過來的煙盒一看，是國産紅萬，再熟悉不過。

他剛開始抽煙的時候雜七雜八的牌子都抽，那時候啥也不大懂，就追求個口感越烈越好。

但自從抽到過港紅萬以後，賀江就基本沒抽過别的。

對他來說國産紅萬并不那麼好抽，最好抽的是美紅萬和港紅萬，港版忠告比公司中免味道純正。

他抽得最兇的時候一天幹掉兩到三包不是問題，口袋裡可以啥也沒有，唯獨不能沒有煙和火機。

陳佳渡那時嫌棄得很，聞不慣他一身臭味，總離他遠遠的，還說他：“煙霧缭繞，随時升仙。”

港紅萬上面印的字可沒大陸的“吸引有害身體”那麼含蓄，都是怎麼挑眼怎麼來，什麼“吸引引緻早死”“吸煙足以緻命”“吸煙引緻陽痿”“吸煙引緻早衰”層出不窮。

陳佳渡第一次見到這麼直白的标語時驚呆了，還傻兮兮地問賀江說這樣會不會影響到銷量，後來她就知道了，就算是洪水猛獸藏在煙頭裡面，煙民也是要嘗一口味道的。

賀江又吸了一口，說：“難怪不好抽。”

陳佳渡在心底翻了個白眼。

是啊是啊，您是大少爺口味嘛，我這麼市儈的煙，您當然抽不習慣咯。

賀江挑了下眉，忽然問她：“你知不知道萬寶路的煙語？”

一時有風漏進心湖，陳佳渡愣了幾秒，眼睛不安分地轉動，說：“不知道。”

她連火機都不想要回來了，轉身就要離開，但被賀江眼疾手快一把握住手腕強行拽了回去，兩兩相望，煙味從他嘴巴那裡纏綿到她纖細的睫毛還有眼線上，近火撩人。

陳佳渡無處安放的目光盛在賀江捏煙的手指上，生得十分漂亮，從前就總賞心悅目得令她想要親上一口。

他的英式發音酥進了骨子裡：“Man Always Remember Love Because Of Romantic Only。”

男人總是因為浪漫才記得愛情。

男人永遠記得愛情，隻因為浪漫

陳佳渡走了神，腦子裡不合時宜地想起某位前任，曾經固執地對自己說這句話也可以翻譯為男人總是記得浪漫的女人。

陳佳渡覺得這已經夠特娘鬼扯蛋了，但顯然他的火候沒有賀江到位。

“男人永遠記得女人……”

賀江如是說道，忽然上前一步。

陳佳渡預感到什麼，猛地向後退了兩步，卻還是沒能躲開賀江伸手而來的桎梏，他用力扣着她的後腦勺吻了上去。

十足的壓力令她無法掙脫，肆意掠奪她的呼吸并渡了長長的一口煙。

陳佳渡毫無防備地被嗆到，劇烈的咳嗽混合煙味從她喉嚨裡一股腦噴湧而出，她雙臂擋在胸前用力推開賀江，自己也跟着又倒了兩步，擡起頭時臉蛋通紅，睫毛輕顫，連眉毛附近都是瑩瑩的紅潤。

男人站在她跟前像是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的臉，似乎不想要錯過任何一點細微的變化，然後才慢悠悠地說完後半句：“女人也永遠記得男人。”

嘭——

一個氣球在她心裡靜悄悄地漏氣了。

陳佳渡的鼻尖酸酸的，嘴巴張了張，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想自己應該擡起右手，然後快準狠地甩過去一個巴掌，又或者是痛罵他一頓。

但僅僅隻是想想罷了，她實在不想惹來一群閑雜人等圍觀。

或許還有另一個原因。

因為身周是如此安靜，沒有風沒有雀啾沒有車輛，除了彼此，兩兩對望。

——當我還在愛你的時候，世界都是安靜的，就是這樣。

陳佳渡感到眼皮有點不舒服，她稍稍擡了下轉轉，又放任低垂着，總感覺有什麼液體迫不及待地要跑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