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徐薇一本正經解釋給她聽：“ddl的話，是絕對認真負責不停頓，切記，ddl就是生産力。”

然後幾個人聽完都笑了。

意識到出糗的唐璐飛快土遁，跟着安淑芝去收拾房間了。

至于送林徐薇離開，毫無疑問落在賀江頭上，畢竟是他的女友。但他暫時忙于收拾衛生，這件事自然而然就落到這裡最閑的人身上了。

陳佳渡要去取車鑰匙，林徐薇說：“你不是喝酒了嗎？”

“不好意思啊，忘記了。”

“我們走過去吧，就當飯後消食了。”

“好。”

路上大片大片的黃臘梅開得正好，月光靜悄悄趴在枝頭，搖晃隐隐綽綽的光斑，融化在行人的背影裡。

林徐薇把那天展覽拍的照遞過去。

陳佳渡接過：“怎麼有兩張？”

林徐薇沒直說：“你看看。”

一張是她們倆的合照，另一張是賀江從她手上拿走銅鑼燒那一幕。

光線正好，入鏡的兩人像個美好的童話故事，青春明媚。

可陳佳渡知道不是，她攥着照片，不知所措，忽然心虛地想要逃離這裡。

攝影師湊過來，有些遺憾地說：“啊，你本人更漂亮，我拍出來不上鏡呢。”

“已經很好看了。”她把照片胡亂塞進口袋，手心抓了一把冷汗。

林徐薇盯着她，神色莫測，話鋒直切主題：“我和賀江不是男女朋友。确切來說我們現在隻是互相應付家長的朋友關系。

“你看起來一點不驚訝，難道我們有這麼明顯嗎？”

陳佳渡搖頭，不大确定：“我那天在步行街好像看到你和你的男友了。”

“哦，這樣啊，看來我真是沒有當演員的天賦。”

林徐薇想了想，還是決定從故事一開始說起。

“希望你不要覺得我啰嗦。

“四年前我還是一名初級譯員，剛到英國人生地不熟的，租住在導師介紹的華人公寓裡。至于和賀江認識則是在當地華人組織的一場party上。那天晚上在舞池裡，第一眼見到他簡直驚為天人。你懂嗎？就是那種看起來很憂郁的花美男，幾乎是一見鐘情的，我走上前問他要到了聯系方式，然後開始了長達三個月的追求。”

回憶至此，她笑得微微苦澀，“我想你應該沒有這麼追求過一個人的經曆。”

陳佳渡愣了一下，沒有嗎？

不是，她有的。

情窦初開之際，她有過因為一個人輾轉難眠、徹夜不睡、絕無僅有的經曆。她以為的愛是為他心動，為他打扮，為他不經意的一個眼神而樂不思蜀，為短暫的肢體接觸而歡呼雀躍。千百遍臨摹他的字，用屬于他的筆鋒寫下愛自己的華麗辭章，記住他喜歡的水果，愛喝的汽水，視若珍寶，收納進少女用暗戀裝飾的鏡奁之中。為第一隻煙怅惘，為第一次偷吻落淚。在陰天、雨天、晴天、多雲，任何普通的一天反複咀嚼他說過的一個成語、一句話，像罂'粟，戒不掉，樂此不疲。

她才不是裝傻充愣的膽小鬼，她是搖旗呐喊的上等兵，要主動，要進攻，要窺見天光，要撞了南牆也不回頭。而這一切都是出于對方的百般包容，她最卑劣，知曉對方一定會接納她的所有。

可明明是她先引誘，也是她先放的手。

林徐薇不知道她的内心戲，繼續回憶：“不知道賀江是被我的堅持感動還是因為别的原因，第四個月的時候我們在一起了。這不是我第一次談戀愛，但是我比第一次還要激動和興奮，我變得兵荒馬亂，并且迫不及待得把室友給我們拍攝的第一張合照在全部的社媒上公布，收獲了非常多的祝福，那一刻我感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然而在一起之後賀江表現得依舊如之前冷淡，甚至更加。他很少對着我笑，也從不主動吻我。即使他會趕在過節的時候給我送禮物，卡點祝我生日快樂，在我生病的時候請一周的假陪護，還有很多很多，但是我能感覺到他的重心從始至終就沒有放在我的身上過，他有太多我不知道的心事了。但你也無法苛責他，說他是一位很差勁的伴侶，他似乎已經把他可以付出的都給我了。我隻是難過我們之間少了無數個我本該擁有的，每時每刻回想起來都會覺得幸福的瞬間。跟他在一起我沒有得到熱烈的愛，反而開始懷疑自己，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夠漂亮，懷疑自己是不是沒有魅力，那麼對于我而言這段戀愛經曆無疑是糟糕透頂的。于是半年後我們和平分手了，我至今記得他很平靜地答應了我的分手請求，多一句挽留都不肯。”

林徐薇撩了一下頭發，涼風吹得她眼睛發澀，語氣卻越來越潇灑，越來越釋然。

“我其實很早就認識到這段感情從始至終都是我一廂情願，但是真讓我放下又多多少少會有點不甘心，我做了很久的準備。為了不讓朋友們擔心，我隻能盡快收拾自己走出失戀當中，最終也是也不負她們的期望收獲了一段很好的愛情。對方是一個比我小兩歲的加拿大籍華裔，愛情像海嘯一樣猝不及防發生，在他身上我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可以被這麼毫無保留地愛着。他總是誇我，無條件為我的心動買單，竭盡所能呵護我。我跟他甚至沒有吵過一次架，這不像是我跟賀江之間的那種我知道自己鬧脾氣了他會哄我的必然結果。差得遠呢，他毫無保留地教會了我最好的愛情，在他面前我可以肆無忌憚地做自己。這真是太棒了，我也在一直努力嘗試讓我爸媽接受，但總是很難，說不定有一天他們突然想通了就接受了。

“但在此之間我似乎還要跟賀江扮演很久的男女朋友。”

把積壓在心底的事情通通倒出來之後，一塊大石頭也像徹底放下了。

林徐薇甩了甩手，吐槽：“賀江真的很無趣，不泡吧也沒有别的樂趣，在國外的幾年好像每天睜眼閉眼都是在學習，如果不是林奕他們會來找他玩，我都要以為他要沖刺諾貝爾了。你知道嗎，他在我們圈裡還有個冰箱冷男的綽号，有一次凱恩還當着他的面叫了，但他似乎沒有意識到。”

陳佳渡認同道：“他現在确實很無趣。”

林徐薇聽出她話裡有話，不想深究。

兩人對視了一秒，默契地笑出聲。

快到門口的時候林徐薇停住，“就送到這裡吧。”

陳佳渡：“這裡打不到車。”

林徐薇的眼睛亮亮的，提到男朋友臉上時肉眼可見的幸福：“男朋友開車來接。”

陳佳渡：“他跟你一起回國了嗎？”

林徐薇笑靥如花，說：“對啊，晚飯前就是他送我來的。他說離不開我，一定要跟我回來。”

陳佳渡由衷感慨：“你們真幸福。”

五分鐘後Carrera GT在兩人面前招搖地熄停引擎，從主駕駛下來的年輕男人将林徐薇抱了個滿懷，獻上一個纏綿悱恻的法式深吻。

二人告了别，陳佳渡轉身往回走，手機振動了一下。

她掏出手機，看到消息顯示林徐薇。

是有什麼東西落下了嗎？

對方發來一條較長的語音，她點開放在耳邊聽。

“有件事剛才一直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但是Darian說你有權知道。去年聖誕節他們拉着賀江玩真心話大冒險，Darian對于我們兩個談過一直耿耿于懷并且替我不平，所以他刻意針對賀江并将他灌得酩酊大醉。然後問了他一個我想知道很久的問題，到底有沒有喜歡的人，賀江說有。我就說難怪，他肯定有一個很刻骨銘心的初戀才導緻所有人都走不進他的心裡。可是當Darian追問是誰的時候賀江已經醉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隻是重複念着一個音調，Darian轉述給我，說是du。不過他的中文真的太差了，一點都不标準。

“當時的我真的疑惑了很久，直到聽到你的名字。

“一定是吧，dudu，渡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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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佳渡回到房間，安淑芝正在等她。

兒女的生日是母親的受難日，每年這個時候她總會有頗多感慨，拉着女兒絮絮叨叨那些陳年舊事，從生産時的鬼門關到母女倆相依為命的不容易再到之後很久很久，仿佛一輩子也說不完。

她走過去：“媽媽。”

安淑芝把女兒摟進懷裡，柔軟的身體兼容彼此，一如在子宮中契合。

霎時間溫情彌漫，安淑芝輕輕地拍拍女兒的後背，喃喃道：“一眨眼我們佳佳都長成大孩子啦。”

陳佳渡喉頭哽咽了一瞬，回抱媽媽，把臉貼在她的胸口，問道：“媽媽對我有沒有什麼要求啊？”

安淑芝綻開一個很溫柔的笑容，眼睛亮亮的，眼尾的細紋微褶，增添了曆久彌新如老酒般的獨特韻味。

慶幸歲月寬容，沒有施與媽媽太多的痕迹，依舊美麗依舊溫婉。

陳佳渡有些看呆了。

安淑芝則是想了一下說：“我希望我們佳佳一直是一個大孩子，因為做大人很辛苦，我們佳佳不用那麼辛苦。”

大孩子？陳佳渡嘟囔：“别人都希望自己家的小孩長大變成了不得的大人物。”

“我們佳佳不是來報恩的。”安淑芝難得露出嚴肅的神态，循循善誘道：“是爸爸媽媽沒有經過允許要把你生下來的，當然也有可能是你還在天上當小天使的時候選中了我們作為你的爸爸媽媽。你沒出生之前我就在想，我的小孩以後不用很有出息，不用為了車子和房子拼命奔波一輩子，他可以不大乖也可以學一點點壞，因為他永遠是媽媽的寶貝。有時候我也會貪心，希望他覺得做我的小孩很幸福，就像我覺得做他的媽媽很幸福一樣。”

“……媽媽……”

“佳佳呀，我的佳佳，生日快樂！”

“謝謝你，媽媽。”

“也謝謝你佳佳，讓我成為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