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川主家宅邸】
自從母親去世後,月見便被迫開始學習她所厭惡的技倆。
有人教導她以色侍人的媚态,有人訓練她曲意逢迎的話術。
華服加身,珠翠點綴,隻為将她包裝成一件待價而沽的禮物,一個能與強大家族交換利益的籌碼。
那時她唯一的念頭就是掙脫聯姻的枷鎖,從未觊觎過家主之位。
然而命運陰差陽錯将她推到了這個位置。權謀傾軋令她厭惡,勾心鬥角非她所願,所謂的“振興家族”也絕不是她的目标。
可是……
在學習處理那些枯燥繁瑣的家主事務的日子裡,有什麼東西在她心底悄然生根發芽。她想要家族裡那些身負咒力的人,能憑自己的心意選擇去留;想要庇護術師們的親眷,讓他們無後顧之憂;想要斬斷谷川家女子被迫聯姻的宿命;想要掙脫協會伸向家族命脈的冰冷爪牙……
想做的事,能做的事,無論如何也要完成的事……這些念頭如同雨後春筍,在這短暫的日子裡瘋狂滋長。
五條老師為咒術界所做之事的份量,她感同身受。
“老師,我想繼承家主之位……”月見的聲音清晰而堅定,随即又染上了現實的苦澀,“可是我無法強迫他們交出家主印。”
她的目光掃過那些虎視眈眈、随時準備将她架離祭壇的武士,幾張熟悉的面孔刺痛了她的眼。
她曾天真地以為,以真誠相待,交換想法,便能換來理解與支持。然而在谷川家,長老們盤踞的根系早已深入骨髓,在關乎利益的抉擇關頭,她所信任的人,最終還是倒向了擁有權勢和資源的長老一方。
長老們掌控的龐大人脈和資源網絡,絕非她一個初出茅廬的新家主能輕易接手和駕馭的。
谷川家如此,整個咒術界的沉疴積弊更是如此。
“我……”
“好啦。”五條悟輕易看穿了她眼底的掙紮與無措。多年的默契讓他瞬間理解了她此刻的困境,兩個選項都非她所願。
“都不想選的話,我這裡還有一個想法。”
“老師?”月見驚奇地望着他。
“很早以前就說過的吧。”他含笑說,“月見遇到麻煩的時候,完全不用一個人硬撐啊。”
他要幹什麼?
在所有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五條悟自然、甚至帶着點悠閑地牽起了月見的手。
他就這麼拉着她,步履從容地走向臉色鐵青、如臨大敵的長老們。
月見怔怔地被他牽引着,大腦一片空白。她不知道他要做什麼,隻能被動地聽着他開口說話。
後來,她聽見對方笃定而又認真的決定,清晰地響徹在她的耳畔——
【此刻,六扇紙門構成的神秘房間】
五條悟那句輕飄飄的“相伴多年的老師也算至親吧?”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通過烏鴉的咒力鍊接清晰地回蕩在陰冷的密室中。
“呵,荒謬!”立刻有人嗤之以鼻,聲音裡滿是刻薄的嘲諷,“那小子的天真還是一如既往。這種牽強的理由,谷川家的老狐狸們怎麼可能買賬?簡直是癡人說……”
“不對,”一個冷靜的聲音反駁道,“‘身份’不過是個幌子。關鍵在于他提出這個方案的‘立場’。”
那聲音頓了頓,繼續慢條斯理地說:“他選擇在此時此刻,以此種方式介入,本身就意味着他接受了谷川家。或者說,是咒術家族默認的那套‘利益交換’規則。”
房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瞬間的集體沉默,比任何喧嚣都更具沖擊力。
“……看來,”良久,才有人幹澀地開口,帶着難以置信的恍然,“先前那些關于谷川月見隻是五條悟‘情人’的揣測……錯得離譜。”
他認真了。
【谷川主家宅邸】
五條悟看似随意的提議引發了軒然大波。
在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繼任儀式最關鍵的時刻,由“至親”代為授予族徽意味着什麼。
不僅是形式上的認可,更是一種将守護者與被守護者命運緊密相連的、近乎神聖的契約宣告。
涵蓋了力量、資源、聲望……以及未來一切形式的庇護與責任。
月見不可置信地看着五條悟。眼神複雜變幻的長老在權衡了無法估量的利弊之後,最終決定将徽章交付于他。
五條悟輕松地接過徽章,然後悠然轉身,重新面向月見。
“老師……你知不知道……”
“族中默認的利益關系,我比月見早很多很多年就清楚啦。”他輕松地說。然後微微俯身,墨鏡後的眼睛清晰地映出她驚愕的面容。
“況且……”他頓了頓,笑容裡多了幾分理所當然的笃定,“此時此刻,站在這兒的人裡,還有比我更适合親手為月見戴上這枚徽章的嗎?”
湛藍色的眼裡,她看見時光流轉。
“陪伴月見最長的人,是五條悟吧。”
在已知的時光裡。
以及那些未知的時光裡。
甚至是尚未展開、注定糾纏的未來。
他這麼說。
然後在月見依舊處于巨大震撼而微微失神的目光中,五條悟全然無視了那些繁瑣、象征着權力交接的儀式步驟。
他擡起手,如同為她戴上發簪那樣地随意、溫柔,将族徽佩戴在了她禮服衣襟的下方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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