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時期,百鬼夜行前的時間線)
【2017年夏,東京咒術高專校】
傍晚
教室走廊的一隅,伊地知低着頭向五條悟彙報工作。
“受害者佐藤先生是家中的獨子,很早就繼承了家族企業。近年來他與咒術協會保持着密切的聯系,并且據說他對協會的資金支持極為慷慨……”
汗水順着伊地知的臉頰滑落,他知道這些通過“據說”得來的消息,并不是能直接從協會内部獲取到的确鑿證據。
見五條悟不說話,于是伊地知繼續說下去:“根據俱樂部會員提供的信息,佐藤先生生前從一個私人販子手中購買了一件咒具,恐怕正是嫌疑人帶走的東西。”
嫌疑人———姑且這麼稱呼他吧。當伊地知在監控錄像中看到那個身影時,他感到十分震驚。他在入學之初曾見過這位學長幾次,記得他總是行色匆匆,精神狀态似乎并不佳。兩人碰面的機會不多,每每打招呼,對方也隻是禮貌地揮揮手,眼神空洞,仿佛無法聚焦,也從未真正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後來,在一次任務中,那位學長屠戮了整個村莊,甚至對自己的父母也沒有手下留情。
他就是從這所學校叛逃的特級詛咒師——夏油傑。
十年後,夏油傑再次現身,仍舊是以讓普通人流血的方式闖入人們的視線。
“至于那間暗室,早在俱樂部成立初期就被建造用于交易獵奇物的秘密場所。”
“知道了。”五條悟突然開口,面無表情的面龐輪廓背着光,被照進來的绯色夕陽罩下的陰影襯得格外鋒利。紅與暗的光影交錯在繃帶下露出的半張臉上,他像注意到什麼,回頭眺望,看到死去了的太陽從山上沉了下去。
“在你和新田小姐的正式報告呈遞上去之前,那群老家夥肯定已經提前聽到了另一個添油加醋的版本。”五條悟沒有看他,視野裡仍是落下山巒的那一片暗沉的紅。
“别的無所謂,報告裡最後加一句。”
“是……什麼?”
“特級詛咒師夏油傑制造的事件,後續獲取的所有相關情報全部彙總到我這裡。”
“可是……”伊地知知道,高層對于五條悟和夏油傑那一段青春年少的過往關系上也頗有顧忌。但這也是别無選擇的事……
“特級詛咒師,”五條悟明确提醒地說:“除我以外,找誰去處理都是送死。”
“是,我知道了。”伊地知合上了筆記,将工作内容彙報完畢後,他畢恭畢敬地向五條悟鞠了個躬。“五條先生沒有别的吩咐,容我先告辭了。”
“嗯。”
究竟何時變成這樣的呢?又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事情發生在兩名少年還很青澀的學生時代。
【弱者生存,這是社會應有的姿态】
【我讨厭那種大道理】
當年兩人在同一間教室學習時,他們的理念确實是相反的。然而,他們的确一同度過了青春時代,在同樣的日子裡戰鬥,學習。隻要兩人在一起,無論多麼狂傲,無論有什麼理想,似乎都能靠特級的實力達成。
然而在某一刻,一切都變了調。
五條悟沒能察覺,沒能追上去,沒能阻止他。即使在當時,他依舊是最強的咒術師,他擁有獨一無二的術式,得天獨厚的資質,但無論他再怎麼強也沒有用。
就像眼下漸漸沉到山峰後的夕陽,面對不想接受拯救的人,無論再怎麼伸手也碰不到。
無論有多麼強大的力量,區區一個人什麼也碰不到。
于是,因此,他才會選擇成為教師。
在這裡,在此刻。
如果當時多問一句,是不是就會不一樣———這大概就是“時間回溯”術式的影響力:它就像伊甸園的誘人的果實,一旦知道了它的存在,人性弱勢的部分就不可避免地跟着那條蠱惑的毒蛇蜿蜒前進,去垂涎,去摘取,去犯罪。在選擇中後悔,在後悔中重置,不斷交疊過錯,糾纏蛛絲,最後被名為“過去”的蛛網所困,永遠無法向前邁進。
從這一點看來,這個術式與五條悟八字不合,同樣的在他眼裡,它也不适合那個正躲在走廊拐角處偷聽的女孩。
“是月見嗎?”伊地知離開後,五條悟才把她叫出來。
“嗯……”
被突然叫到名字的時候心虛地猶豫了一下,女孩跨出幽暗的角落,向他走來。
“想感謝老師幫我解圍,”月見走到身邊的時候,五條悟收回了遠方紅山的視線,低頭看她。
“但是看到五條老師在和伊地知談論公事,不好意思打擾。”
真實的理由不全是這樣。
月見原本以為五條老師最适合藍色,但她剛才路過時,看到淋了一身夕陽的他,神聖如火燒般燦爛,卻奇異地散發出肅清冷酷的藍焰。絢得難以移開視線,冷的無法近身旁側,所以她才會待在離他遠遠的地方,悄悄地偷看。
“老師,佐藤先生的家人是不是有點麻煩?”月見歉意地擡頭望他:“因為是和高層……”
“比普通人還好哄得多。”沒想到,五條悟這麼說,“至少不用編造事故理由再送花解釋寬慰。知曉咒術界存在,并且親眼看到監控畫面的佐藤家屬,對她勸慰一句"節哀"已經夠了。”
“是這樣嗎……”聽起來是非常有道理的安慰。“
“家長會還順利吧?”他突然改變了話題,但這的确是月見現在應該回饋給他的情況。
“是很神奇的體驗。”月見把有意思的部分分享給他:“走在校園裡被一群稱呼惠為大哥的男孩子們強塞水果;遇到有個惠同班的女孩子悄悄來問我要惠的手機号碼;老師點名發現惠的監護人被替換成我時好像很失落,結束後還問我下一次家長會你來不來。”
“可是惠明年就要來這裡上學了,肯定去不成。”
“還有一年,至少應該還有一次家長會。”
“那麼下次月見去家長會的時候,告訴那位老師我不會再去了。”
“……”
嗯……好吧,幫五條老師擋桃花的任務總比面對死者家屬要輕松許多。
———都是應付人的活,月見就挑簡單的做吧。在五條悟接二連三的話語中,月見讀出了這樣令人安心的信息。
***
從底下看來,他們二人各自站在兩扇鄰窗的框架裡彼此對望。如果将一扇窗戶比喻成一個世界,那麼總有個東西能将他們兩個世界連接起來。
閃光燈一閃而過,熊貓的手機裡多了一張照片。随着夕陽緩緩沉落,傍晚的天邊染上了暗紅的色彩,象征着那份隐約的情感,真摯卻無半分灼華争豔。
在這張照片裡,一位反應迅速、幾乎與按下快門鍵同時向他們微笑起來的白發男人,以及一個明顯因突然轉向鏡頭而顯得有些慌亂的女孩映入眼簾。
“月見和悟很般配,這張照片拍得真好。”熊貓滿意地評價自己的作品,并擡頭對樓上的五條悟和月見揮手示意。
真希則湊近熊貓耳畔,低聲責備:“不要随便撮合别人啊。”
“真希是個傻瓜,難道你看不出月見對悟的心意嗎?”熊貓悄聲回應,“我是他們看着長大的,不可能牽錯紅線。”說着,她拉着真希往操場方向走去,以免被樓上的人聽見。不過,她們原本計劃就是等到夜幕降臨後,去操場進行夜間黑暗特訓的。
“以前他們還會抱着我一起上屋頂看流星,”一路上,熊貓帶着些許失落說:“但等我長大了,月見就說不方便再抱我了。”
真希似乎受到了巨大的震動,還未從剛才的話中回過神來,又聽熊貓在旁邊繼續痛心疾首地說:“月見說我長大後似乎覺醒了男性部分的意識,所以不能随便抱。真是傷心,這大概就是熊貓成長的代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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