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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鸢不知道衢州城發生的事情,自遇見宋翎泉後,她一直提心吊膽着,生怕顧姐姐會出事。
但很快,她就沒有這個心思了。
衢州城和長安城相隔近千裡,至少是半個月的路程,陸行雲許是不想節外生枝,一路上都在快馬加鞭,眼見将要到了長安城,十鸢隻能斂住所有心思,确保自己不露破綻。
七日後,一行人進了長安城。
十鸢都能感覺到陸行雲松了口氣,她不覺得意外,如今可不是太平盛世,山賊土匪橫行,如今到了長安城,衆人才能把心放下。
鈴铛趴在簾子前,掀起一角看向外面,驚呼不斷。
江南富裕是不錯,但長安城作為都城,是外人意想不到的莊嚴和繁華,城門高高聳立,讓入城的人都不由得感覺到個人渺小,下意識地放輕了呼吸,不自覺就生出了敬畏。
十鸢對此不感興趣,隻是這一幕,讓她不由得想起前世種種,陸家人的嘴臉一一閃過眼前,讓她眸色不着痕迹地冷了些許。
鬧市的聲音漸漸消失,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于停了下來。
鈴铛忙忙地下了馬車,又掀開簾子,長安城的繁華讓她越發生出了自卑,小心翼翼道:“姑娘,您慢點。”
十鸢被她扶着下了馬車,長安城比衢州城要冷,許是才下過一場雪,擡眼望去時,四周都是白皚皚的一片,覆蓋着瓦片和街道,隻餘着出牆的紅梅還殘存着些許顔色。
鈴铛凍得打了個哆嗦。
十鸢身上披着層厚厚的鶴氅,倒沒有她反應那麼激烈,帷帽外有一層狐絨裹着臉,狐絨顔色赤紅,将她臉頰襯得越發白皙。
陸行雲上前一步,他肉眼可見地放松:
“十鸢姑娘,咱們到了。”
陸家還是有底蘊的,在長安城的勳貴之處坐落着一座三進三出的府邸,占地面積雖說不大,這個位置卻是代表了更多意義。
十鸢情緒一直淡淡,聞言,她也隻是抿唇輕笑。
叫想看她吃驚的陸行雲有點失望,陸行雲原本以為等到了長安城後,面對長安城和衢州城的差距,人會生出不安來,如此一來,陸家才好拿捏她。
結果沒有想到她居然無動于衷。
陸行雲隐晦地皺了下眉頭,很快恢複笑容:“爹和娘一定都等着你了,快和我進去。”
十鸢将陸行雲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不由得握緊了手帕。
她雖是出身低微,但在春瓊樓的九年,她也是過着敲金弄玉的生活,論起見識,未必比一些世家女子淺薄,即便是前世,她也沒有被陸行雲唬住。
陸家初始沒能拿捏住她,也沒有放棄。
後來,總有些下人會時常經過她的院子,三三兩兩湊在一起,叫她聽見一些閑言碎語,她本就也向往清白出身,時間久了,她難免越發安靜。
而這時,陸夫人會出頭處理掉一些碎嘴子的下人,告訴她,讓她不要擔心,她既然來了陸家,陸家就是她的家。
十鸢不得不承認,彼時,她對陸家人是感激的。
直到她被強行送去幽州城時,她立刻想通這其中的不對勁,那些時常經過她院子的下人本就可疑。
而且,衢州城和長安城相距甚遠,兩處通信艱難,隻要陸家有心,掩蓋住她的出身并不艱難,偏偏滿府邸的下人都得知這件事。
可在她被送去戚家的一年中,她從未在戚家聽說過有關她出身的流言。
這隻能說明一點,陸家的确在戚十堰跟前隐藏住了她的來曆。
十鸢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氣,她安靜地跟着陸行雲往前走,陸行雲知道她不會在陸家待很久,所以壓根沒有給她介紹陸家的想法。
一路到了正院,珠簾被掀開,入目的就是一扇雪中青竹的屏風,繞過屏風,她才瞧見室内的人。
室内擺着黃梨木椅,婦人坐在位置上,側臉和嬷嬷打扮的人說着話,聽見聲音,她轉過頭來,一見人,臉上就有了笑意,她穿着绛紫色的蘇織錦緞,四十出頭的模樣,眼角有細紋,卻是讓人覺得溫柔可親。
她站起來,走到陸行雲跟前,圍着他轉了一圈,心疼道:
“你這一走,就是數月,人都瘦了,這一路上可平安?”
陸夫人的樣子一半是裝給十鸢看的,一半是真的心疼,趕路可不是一件輕松事,陸行雲的确消瘦了許多。
陸行雲笑着搖頭:“娘,我這不是平安回來了,您快别擔心了。”
十鸢安靜地看着這一幕,渾身透着人生地不熟的局促,從陸夫人的角度,輕而易舉地就看見她攥緊帕子的雙手。
陸夫人眉眼含了笑,不似對陸行雲那般親昵,卻是讓人下意識地放松下來,她說:
“這便是十鸢了吧?”
十鸢福下身子,她輕聲細語地:“十鸢見過夫人。”
陸夫人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女子垂眸低羞,眼睫輕顫,臉頰白皙,如同宣紙上暈開的一層粉脂,柳葉眉,杏唇染紅,明眸皓齒,她隻是盈盈一彎身,就讓滿室生輝。
陸夫人頓了頓,趁着十鸢不曾察覺,她不着痕迹地和陸行雲對視一眼。
相較于被驚豔,她最深的印象卻是——
果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