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惱羞成怒?”
殿殊察覺到對方的情緒不對,但嘴上不饒人的習慣讓她下意識把這四個字脫口而出,話音一落,她就開始後悔了。
因為複悅池在聽到這四個字時,那怨恨的眼神變了變,那種難以言喻的情緒直到很久之後她才明白。那是一種恨不能玉石俱焚也要對方去死,厭棄的連對方靈魂都想付之一炬,她把全身所有的恨意都推了你,要你覆滅,要你不得超生。
殿殊徹底愣住,一陣陣酸麻從指尖泛上來,她咬了咬舌尖。
那一眼她看得太深了,以至于複悅池轉瞬間抄過的一個玻璃相框從臉前甩過時,整個人也隻是淺淺地眨了一下眼睛。
“啊!”
伴随着複悅池的一聲尖叫,足足過了須臾,殿殊才後知後覺。
剛才短暫的風從眼前席卷過長睫,打在鼻翼上,玻璃相框好像是割破了皮膚,鈍痛逐漸從鼻翼上散發出來時,讓眼睛忍不住快速眨動,止不住的霧氣猛地湧上眼眶,滾燙的液體從疼痛的地方慢慢溢出來,從高挺的鼻梁往下流,劃過嘴唇,順着下巴落在了奶白色西裝上。
仿若白色皮膚上點點紅痣。
複悅池猛地摔了玻璃相框,“啪”地一聲,水晶相框頓時四分五裂,玻璃渣飛濺四處。
她狂躁地揉着柔軟的長發,長指探入發絲,恨不能撕裂頭皮:“我真是受夠了,你是傻子嗎!”
無窮無盡的紅和血痕映入眼簾,複悅池幾乎快不能呼吸了。
為什麼不躲,為什麼不躲!
見到對方受傷時,預想到的暢快和志得意滿并沒有如期而至,她無法描述自己的心情。如果女主對她反唇相譏,她可以怼回去罵回去,女主對她行以暴力她也可以反以拳腳。殿殊的嘴從不饒人,于是她想殺了殿殊,恨不能對方趕緊去死,可真當劃破了對方鼻子時,出現的意料之外的畫面讓她忽然心裡開始發慌。
眼前的場景似乎在哪兒見過,印象中那模模糊糊的人影,也如面前之人一樣面部帶血,怔怔地看着她,那人的目光又與殿殊迥然不同。
血、白皙的面容,微怔的眼神,讓她回想起埋藏在内心深處的,陰暗潮濕的記憶。那段回憶距今已經過去的太久太久,片段失幀的太過嚴重,想不起來擁有同樣這樣一副帶血面容的人是誰。
忘記了什麼?
忘記了那人的五官,那人說話的語氣,那人對她的最後一笑。
忘記了在十七歲那年的深秋,在暴雨如注的公路上逃難,卻終究逃不過一場血宴狂歡。
雨水打濕衣服墜在身上的負重感,深秋冰冷徹骨的寒意難以躲避,那種害怕被人追上而命懸一線的毛骨悚然,脊背發涼的感覺順着尾椎骨爬上來時,複悅池無法抗拒地顫抖着薄唇,驚恐的仿佛看到眼前有人沖她喃喃自語。
……
複悅池,複悅池……
那聲音輕的不成樣子,跟光緩緩落在紙上一樣微乎其微,無法捕捉。
跑,快跑,他們來了,别去!那輛車被作了手腳……
走這邊,我帶你走……
随後,眼前的場景仿佛隻有兩個身影單薄的女孩手牽手停在大雨中,複悅池時至今日還能記得那時觸手經留的溫熱,冰涼的雨水都澆不滅的溫熱。明明一起逃的人就在她身邊,炙熱的呼吸在不久前還包裹在她的耳邊,現在卻離她越來越遠。
她跑不動了,不,不是跑不動了而是跑不了了。
詭異的紅順着身旁人一張俊俏出挑的臉混着雨水往下淌,又混着雨水落在泥濘不堪的公路上。
隻肖暴雨一停,這深秋夜晚留下的所有痕迹都會被徹底清刷幹淨。
老天是一個完美犯罪的無情推手,它替罪惡的兇手藏匿了所有邪惡,銷毀了所有證據。
可又有什麼人能去指摘它呢,所有的失敗不都是當事者能力不足所導緻的嗎?
曾經的記憶走馬觀花一樣在眼前浮現,她忽然就想起來了。
那個深秋的暴雨夜,隻有一個人從那場持續不斷地雨中走了出來,走出來的那個人逃避了所有能逃避的畫面,遺忘了所有能遺忘的一切。
直到此時,她看見殿殊慘白的面容上,鮮血淋漓。
複悅池雙眼猩紅,情緒失控的用雙手捂住臉,不願在因為任何東西任何事情,去撬動起那些曾經的潛藏深埋的記憶。
痛,太痛了。
逃離吧,躲避吧,急切離開這個房間,逃離這個世界。生而為人,人性本是趨利避害,她也不例外。
逃離的想法一出,就如菌絲一樣纏繞在她的意識中,紮根三尺。以至于她在失神的情況,完全不顧女主還在這裡,立即吼叫着出聲對yyds下命令。
薄弱的氣息急促又絕望:“我要回溯!我要回溯!”
“我要回溯!”
“我要回去,讓我回去!放過我吧,真的放過我吧......”
終端頻控前,yyds默不作聲,機械心髒幾乎随着複悅池的絕望而逼近驟停。
終端頻控上顯示的悲傷指數已達百分之百,自殺指數也是趨近一百。
但它擔心的不是宿主的情緒狀态,而是......
宿主違規了……
并且是......高度違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