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河放輕聲音,柔聲道:“殿下想要什麼?您說給屬下,屬下回去轉告陛下。”
“……”
他咬咬下唇,手指有意無意按在錦匣邊緣,厚實的絨緞陷下去一小塊。
“我想,我……我能不能,去太子府的後院,坐一會兒?”
說到最後,他幾乎忍不住眼淚。
幾人聞言沉默。
楚添辛以為難辦,亦自知所言過分,連忙打圓場,眼裡尚有淚光就勉強笑着給明河遞台階:“我也隻是說說。我病中多思,總想些有的沒的,方才不過是胡說兩句,你知道的,我,我有癔症,愛說瘋話……你不要告訴他。”
“殿下。”
楚添辛的頭低得不能更低,眼淚啪嗒啪嗒掉,像犯了錯的孩子。
“殿下。”明河又道,俯身蹲在他眼前,擦去眼淚,“您别哭,陛下會同意的。殿下是臨國功臣,是陛下最關心疼愛的人,您想要什麼都可以。”
“不可以也沒關系,你不要讓他為難。我不想哥哥為難。”
“屬下明白。殿下好好保重,屬下這就回去禀報。”
楚添辛心裡希冀:如果哥哥允許就好了,這時候,石榴該成熟了,臨死前,他還能吃上一口哥哥給他的石榴。
一覺睡醒,楚添辛發現明河已經回來了。
“真的?”
他眼睛亮亮的,一眨不眨盯着明河。
“真的?”
好像是不敢信,他又問了一遍,小心翼翼的,滿懷期待。
“是,陛下說,您何時想去,都行。”
“那太子呢?”
“近日繁忙,太子在東宮居住,不會打擾您。陛下的意思,您若想回太子府小住幾日亦可,屬下來時,已安排了人去打掃您之前的院子。”
楚添辛慌了,連連搖頭:“我不要,你快讓他們回來,别給太子添亂。”
明河趕緊解釋:“殿下莫擔心,陛下允準,您……”
“讓他們回來!”
“是,是,快去,讓他們回宮。”
楚添辛靠着楓亦,坐在太子府後院檐下,眼淚在眼眶裡反反複複。
“楓亦,我,我的眼睛是不是瞎掉了?”他紅着眼眶,努力不讓眼淚掉下,“為什麼,哥哥給我種的石榴樹,我……我一株也看不到了呀?”
楓亦痛苦地閉閉眼睛,眼睫抖落兩分不忍,手輕輕遮在他眼前。
“殿下,您累了,睡一覺,明日我們再來。殿下的眼睛很好,等您身子好了,還能百步穿楊。”
誰知楚添辛笑着捉了他的手,揚頭看着他笑。
“不許騙我啦,楓亦。你挪過來也沒用,我小時候,同石榴樹比高,劃過好多刻痕呢。你可騙不了我。”
頓了頓,他又開口,安慰楓亦,也是安慰自己。
“沒有,就沒有了吧。
“有沒有石榴樹,太子府都是太子府。”
竹林取代了石榴樹,靈動挺拔,同樣的郁郁蔥蔥。
陽光穿過枝丫,灑在地上,光影斑駁,風一吹,竹影搖晃,光影随之變幻。
“其實,我很不應該過來的,這都不是哥哥的地方了……”他頓了頓,聲音更小了,“哥哥也不喜歡我去他的地方了。”
太子應該煩透了他吧?堂堂皇叔,癡纏他的父皇,弄出許多流言蜚語,讓人看皇室笑話。臨了了,還要給他的太子府添晦氣。
……他一直都是這麼晦氣的人啊。
楚庭泰一直一直站在後面,看着他與楓亦說話。
聽到楚添辛想念他種下的石榴樹,隻覺胸膛某處鑽心的痛。
“楓亦,你覺不覺得,我是個肮髒下流的人?”
“殿下這是什麼話?屬下當然不會。在屬下心裡,您就是最好的。”
楚添辛搖搖頭:“騙人。我都,我都……”他紅了臉,放輕了聲音,“我都,愛上自己的親哥哥了,我這種人……唉……”
楚庭泰第一次聽見他歎氣。
那樣無憂無慮的孩子,也學會歎氣了。
“楓亦,我死了,哥哥會不會傷心呀?”
“會,一定會,陛下心裡,是有殿下的。”
“唉……”他又在歎氣。
楚庭泰不喜歡他歎氣,他一歎氣,就好像秋風來了,要把他帶走了。
“我不想哥哥傷心。我總是給他添亂,我太沒用了。好不容易,去打仗,結果……楓亦,你說,哥哥會不會覺得我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