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這是何苦啊……”
哥哥走遠了吧?
一瞬間,楚添辛很想抓起笛子,吹一曲送送他。
他還沒告訴哥哥,他學會吹笛子了,還會吹埙,他會吹特别好聽的曲子了。
可是,若哥哥聽見,會不會回來?
他不敢吹。猶豫半晌,隻好繼續躲起來哭。
一支流矢深深紮入楚添辛背後。
“呃!”
“殿下!”
楚添辛咬牙,隻當傷口不存在,反手一拔,緊接着插入旁邊一人喉間,拼了命戰鬥。
等他回到營帳,戰甲包裹的中衣已經濕透,黑褐色的血觸目驚心,周圍人一見便心生涼意,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甚至有種驚懼之下的茫然。
楚添辛自是不知背後如何情狀,但彼時為療傷,他已褪衣,戰甲挂在一邊,正要将垂下的礙事衣衫系起,往腰間一圍便看到顔色不正常的血。
有毒。
楚添辛懵了一瞬,又無事人一般,将衣衫圍在腰間,露出後背箭傷血口。
“可有解毒之策?”
“确有二方。一者,請殿下安靜休養,勿要挪動,待我等制出解藥。此法最為保險。二者……”
“好……”
“不行!”楚添辛掙紮站起來,心緒激蕩,“我乃主将!大敵當前,豈有不上戰場之理?陛下信任,本王又豈能辜負!”
“那,那便隻有二……”
“速速講來!”
醫官慌亂跪地叩首:“二者,需剜去傷處血肉,暫緩毒性,能保殿下上場殺敵,隻是此法過于冒險,臣……”
“夠了!”楓亦怒斥,急急跪到楚添辛跟前,苦苦陳情,“殿下,您一直身先士卒,鼓舞士氣,已不負陛下所托,實在沒必要冒險。屬下與衆将軍皆願為臨國肝腦塗地,請殿下安心休養。”
“無論如何,殿下,您一定不能上前線了,您就留在軍營休養,等待援軍……”
“敵軍不退,我亦不退。有沒有援軍,我都要打。邊關絕不能失守。”
邊關一旦失守,臨國百姓就要遭難,他斷不能眼見如此。
楚添辛緩緩轉身,背對衆人,良久沉默。
披風戰甲相隔,衆人并不知他做了什麼,隻當他猶豫躊躇,仍想為臨國效力,紛紛跪地哀求。
直到濃烈的血腥味傳遍帳中,他亦不堪痛楚悶哼出聲,楓亦驚覺,幾步上前接住搖搖欲墜的楚添辛,才發現他已用腰間匕首,親手剜下血肉。
“殿下!”
“包紮……”楚添辛滿頭是汗,竭力抓着他的戰甲。
“能破敵軍,死亦何妨?休要多言。本王就算死,也絕不會讓關外蠻夷踏入我臨國一步!”
他背後就是哥哥的子民,哥哥的江山,他不允許任何人成為哥哥的威脅。
若有人想動搖哥哥的江山,他就讓那人去死!
中毒的事,楚添辛命人瞞着,直到大獲全勝那日,他終于抵不過毒性蔓延,暈在帳中。
當着楚庭泰派來的将軍,楚添辛中毒一事再也瞞不住,消息很快傳回京城,明河心頭一涼,躊躇着,小心傳給楚庭泰。
“宸王殿下打了勝仗,正在回京路上,隻是前線來報,殿下中了毒……軍醫說,沒幾日了。”
雖在路上,其實他們也不知道楚添辛還能不能活着回來。
“他必須活着。”楚庭泰聲音極冷,帶着寒霜,威壓之下,明河甚至不敢喘息。
“朕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務必治好他。”
進京那日,楚添辛難得清醒幾分,靠着幾隻軟枕,有氣無力問楓亦要水。
他躺在車裡,聽見人報,一時恍惚。車簾掀開,楚庭泰就在外面。
看見他,楚添辛的眼睛倏然睜大,流光溢彩,像蒙塵的寶石再度閃耀光芒。
“……陛下?”他張張嘴,以為是幻覺,試探許久,才顫顫喚出一句。
楚庭泰不敢回應,隻怕被聽見喉嚨中的哭腔。
他伸手,手掌撫着他的額頭,楚添辛驚喜笑了,小獸般小心翼翼磨蹭他的掌心,乖巧,聽話,可愛。
這麼多年,楚添辛依然懷有一顆赤子之心,尤其對他,更加赤誠,熱烈,不摻一絲雜質,單單純純,用一整顆心去愛他。
楚庭泰卻早已不是當年的楚庭泰。
他無能,無用,受制于人,瞻前顧後,貪婪而可笑,既要他的十六,又要保自己盛名,既要牽制臣子,又不想動幹戈。最後的最後,隻委屈了十六,還覺得自己委屈得不得了,犧牲那麼大。
“你辛苦了。”
“不辛苦。”他趕緊接上,“臣一點也不苦。謝陛下關懷。”
“……”楚庭泰竭力壓下眼中淚光與喉間哽咽,“你的傷怎樣了?”
“已經,已經好了很多了。”眼神下意識躲閃,又迅速迎上他心痛的目光,露出一個俏皮的笑,“臣下憊懶,沒能起身迎駕,陛下恕罪。”
“朕派了幾個太醫去你府上,你早些回府,朕回宮了……朕得空去看你。”
楚添辛驚喜瞪大眼睛,眨眨眼睛,笑眯眯道:“是,多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