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不知父皇這樣會撒嬌,比我還厲害些。
後來,與父君一起待久了,總能碰見父皇,我逐漸發現父皇有許多不為人知的一面,他年齡漸長,撒潑撒嬌的功力也跟着爐火純青。
待我徹底長大了,回想當年,幼時不懂事,大概父皇并非如我般不懂事地耍鬧,多是以我做借口“欺負”父君吧?
“父君有多愛父皇?”
“什麼?”他微訝,好奇我怎會突然這樣問,“奕兒怎麼想到這個?”
“我……”我忽然不知該不該說,我怕他們因我的話産生嫌隙,可父君既問了,我還是想告訴他,順便一解多年困惑。
“我隻是覺得,父君不比父皇差。父皇能做的,父君一樣能,父君……為何不去朝堂,施展抱負呢?”
父君笑眯了眼睛,扶着我的肩頭,将我半摟在懷中,撥弄我額前碎發。
“奕兒不是已經知曉答案了嗎?”
“什麼?”這回換我驚訝了。
什麼答案?我不知道啊。
我如實告訴他:“奕兒不知。奕兒若知曉,便不會來打擾父君了。”
他溫柔摸着我的額頭,輕聲細語,像講故事。
“父君很愛你的父皇,所以即便要為他留守後宮,父君也高興。我愛他,深愛他,如他愛我一般,付出什麼都甘心。”他頓了頓,笑得更開心了,“何況你父皇也是我教出來的,他就是我的抱負,我很成功。奕兒,我為你的父皇驕傲。”
我搖搖頭,糾正父君。
“父皇是九伯伯教出來的,父君與父皇相識的時候,父皇就已經是皇帝了。”
我很認真:我一定要糾正父君,人可以戀愛腦,但是不能戀愛腦到這種程度。
父君卻不說話了,隻是看着我笑。
日子很平淡,就這樣過了十年。
父皇把國家管的很好,父君也把後宮管的很好,反對他們的人依然有,卻遠不如當初那樣多了。
期間,也不是沒有出過大事。
有一年,父皇病了,是一場很重的病,來勢洶洶。
我舍不得。
那天,他難得清醒。
“朕若不成了,你一定要善待你父君,千萬别讓人欺負了他,知道嗎?你父君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你要好好勸他,不要太過傷心。若是有人願意代我照顧他,你也不要打擾他的生活,知道嗎?”
“父皇,您不要說這種話,父皇會好起來的。”我猶豫片刻,私心告訴他一件事,“父皇,不為别的,就當為了父君呢?您倒下了,他既要守着朝堂,又要看着後宮,心裡時時刻刻挂念父皇,經常照顧您到深夜。兒臣有幾次見他躲在小廚房偷偷哭……父君愛父皇勝過愛自己,兒臣都看在眼裡,父皇就當為了父君,好好保重自己吧。”
“……你出去吧,朕累了,想睡會兒。”
我沒辦法,隻能出去。
我想,恐父皇大限将至,不願讓我傷心吧。
誰知他睡了一覺,竟愈發好起來,漸漸養好了身子,生龍活虎,更勝從前,誰能看出他病重?
此後我确定了一件事。
父皇對父君的愛,不比父君對他的少。
因為自從我同他說了父君的辛苦與不易,他就越來越健康,卯足了勁地活,一個不小心又活了十年。
而我自十五歲因他病重封了太子後,至今已二十有五,孩子都會跑了,我還是太子……
“阿祖!”
娃娃叫喊着,邁着小步子哒哒哒跑過去,被父君抱起。
“诶,寅兒來啦?來。”
“寅兒給阿祖請安!寅兒好想阿祖!”
父君眉開眼笑:“快讓阿祖看看……嗯,幾日不見,我的小老虎又長高了。”
父皇一臉受傷地湊過去,趴在父君肩頭看娃娃:“寅兒隻想阿祖,不想阿翁嗎?”
“想~都想~寅兒可想阿翁啦!”
父君笑盈盈地看着父皇與寅兒玩鬧,一回頭看見我。
“奕兒?怎麼了?”
我恍然回神,同樣笑着迎上去。
“沒什麼。”
隻是覺得一直當個太子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