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也可以……可以……”雲老闆果真卡了殼,她對盲人能從事什麼職業确實了解不多,至今也沒聽聞過幾個特别傑出的盲人。她公司裡的幾位殘障員工沒一個是眼盲的。
不外乎關佳顔要這麼自暴自棄,這事兒擱她自己身上,她也不敢保證自己會怎樣。接受自己對人生的無能為力,其實是比面對生死還難的事情。
“當然說真的,我也是真的離不開她。就此時此刻,雖然隻分開了幾十分鐘,我就很想她。”
聖代早就化完了,也不涼爽了,關佳顔端着盒子直接喝了一口,口感很糟糕。
“你可能想象不到,我覺得我們是不能分離的,你知道嗎?我跟她是一體的,我願意變成她的一部分。”關佳顔把聖代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椅子上,“桃子,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想學會獨立嗎?”
雲老闆看着低頭微笑的關佳顔,一時間竟然有些頭皮發麻。
“因為這樣,谌過就不會抛下我了。”關佳顔像是醉心于某種想象中,微微擡臉沐浴着樹蔭下漏出來的點點陽光,“我知道,她是個道德感高于一切的人,哪怕有一天不愛我了,隻要我還需要她,她就不會放開我。”
“可是,如果我離了她能獨立生活,她就不一定能這樣包容我了。你說是不是?”
關佳顔臉上的笑意逐漸黯淡,也沒等着雲老闆發話,又喃喃自語道:“可是,她昨天竟然沒有順着我。她在覺醒,我好怕呀,不知道她的真心還能抵得住多少磋磨。”
雲老闆眉頭緊緊地擰成一片,感覺腦袋上有一根筋正在突突直跳,跳得她頭疼。枝枝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溫和地問關佳顔:“枝枝第一份工作是——”
“稅務局,我知道。”
“她怎麼不幹的你知道嗎?”
“她說她讨厭當會計。”
“你信嗎?”
“信啊,當會計有什麼前途,她要是在稅務局幹着也就是個普通公務員。她做攝影師你也看到了,她就該吃這碗飯!”
雲老闆幽幽地歎了口氣:“跟你說個枝枝的黑曆史吧,她是被人擠兌得幹不了才辭職創業的。”
關佳顔一臉驚訝:“誰幹的?”
雲老闆靠在椅背上望着樹影裡的光點,偏頭看着關佳顔道:“我們這樣的女孩子,很容易成為獵物,你知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什麼獵物?"關佳顔沒反應過來。
雲老闆漫不經心地說着:“家庭出身好、性格和善、工作穩定,尤其是父母手裡有錢、權和人脈資源的獨生女,很容易被狩獵。”
關佳顔愣了一下:“我沒長到那個年紀就瞎了,再說了,我家還有我哥呢。”
雲老闆輕哂:“你不知道這個社會上有多少男人,都指望着吞掉一個獨生女家庭,來改變自己的人生。”
關佳顔下意識地握緊拳頭。
“她那時候才工作,局裡有谌叔叔的好朋友,家庭情況很快就暴露了。隔壁科室一男的對她緊追不舍,她拒絕得很明白,但那人就是一直糾纏。”
“後來那男的眼看着沒希望,竟然造謠她是個同性戀。我追不上,别人誰也别盯着。”
“這歪打正着的,吓枝枝一大跳。體制内的工作環境你應該能理解吧,同性戀一定要藏好的。枝枝當然是死也不認,而且屢次投訴那個人,但很無奈,你拿不出直接證據,單位不能處理,就隻能忍着。”
關佳顔心裡噎得那叫一個難受:“後來呢?”
雲老闆輕蔑一笑:“後來,她們科室一小領導跟那男的成了,男的調崗了。可夫妻倆就是看枝枝不順眼,那女領導就處處給枝枝使絆子。職場最怕小人作祟,她也不能把你怎麼樣,但就是惡心得你受不了。”
關佳顔破口大罵:“那女的有病吧?自己撿别人不要的垃圾,還看不慣别人?”
雲老闆厭惡地哼了一聲:“有病?那純粹就是壞,品行惡劣,嫉妒心作祟。枝枝那會兒年紀小,脾氣軟,又不肯讓家裡出面,你說單位裡一邊傳謠說她是同性戀,一邊還天天受氣,她怎麼待下去?”
“太惡心人了。”關佳顔悶悶地說。
雲老闆接着說:“關鍵是開工作室後,男的女的想撩她的,騷擾她的都有,她被惡心得很長一段時間看誰都不順眼,男的女的都讨厭。”
“工作室起色後她逐漸适應了這個圈子才慢慢地緩過來,幾年磨煉下來,性子也變了不少,是出了名的絕緣體,誰都跟她通不上電。”
關佳顔順口一接:“那我是她唯一的意外?”
“對,枝枝對待感情是非常慎重的、嚴肅的,也是非常認真的。她既然選擇了你,就一定會全力以赴,而且輕易不會放棄。”
“你說你是清醒地沉淪,她又何嘗不是呢?”
雲老闆用一種請求的語氣溫和地說道:“你說得對。她是道德感特别重的一個人,尤其是對着你。我說句不好聽的,如果有一天你退縮了或者變心了,隻要你不開口提分手,她可能還是不會放開你。”
“這是你作為一個盲人能從她那兒得到的偏愛。”
“所以,你不能質疑她的真心。”
關佳顔聽出了淡淡的威脅意味,挑釁地冷笑一聲:“我就是質疑了,你怎樣?”
“那當然不能像當年那樣,把那惡心的兩口子堵在打壞了監控的小胡同裡揍一頓,打你我還真下不了手。”
雲老闆好心提醒她:“實心眼兒的人也經不住刀紮,除非你自己不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