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進門有一挂超大的風鈴,來人幾乎都會撥一下,鈴音清脆動聽。繼續往下走三級台階才進廳裡,裡面光線氤氲,比起一般酒吧的昏暗模樣來說,更像那種很有氛圍感的餐廳。
谌過一眼看見倚在吧台前的周主任正在手指飛速地戳着手機,旁邊放了一束墨綠色紙紮着的葵花,配花是一大把簇擁着的滿天星。
她正要過去打招呼,周主任忽然擡頭往這邊看了一眼,笑着跟她揮了揮手。
“周主任,好巧,沒想到我頭一回來就碰見你。”她也在吧台邊坐下,在周主任熄屏前看到她的手機壁紙是一個粉嘟嘟的小寶寶,一看就不是網圖,是那種日常拍攝的生活照。
心裡詫異一瞬,又瞬時平靜下來。
挺好的,是個直的。
“是挺巧,我隻在周五來。”周主任笑答。
她随手點了杯酒,又見周主任擡腕看了看表。
“周主任趕時間嗎?”她問。
“那倒沒有,在等一個小朋友,”周主任淺淺啜飲一口,目光轉向空着的小舞台上,那裡放着一架三角鋼琴,“那小朋友像我的一個故人,會彈鋼琴、吉他,唱歌很好聽。雖然年紀很小,但會彈唱很多老歌,跟個人工點歌台似的,很有範兒。”
谌過對這兒的一眼印象挺好,也随口附和道:“林編還挺會挑地方。”
“這酒吧之前差點倒閉,林編是個急性子,見不得老闆那半死不活不上心的樣兒,總嚷嚷着以後再也不來了,看着揪心。”周主任輕輕地笑了,“但就是因為那個彈琴的小朋友,一直舍不得。”
谌過來了興趣:“周主任說得我好奇心都出來了,半死不活的老闆,超有範兒的鋼琴手,似乎很特别。”
周主任手機又震,她拿起來一邊快速回消息,一邊跟谌過随意地聊:“這間酒吧對我來說也很有趣。我從前在原城工作,有一個經營酒吧的朋友叫黃莺。到良首後,恰巧這間酒吧的老闆叫春鹂,你說巧不巧?”
谌過抿了一口酒點點頭:“确實巧,有意思。”
周主任又道:“主要是這間酒吧最早的時候叫‘燒’,後來失火過一次,然後又改名叫‘浸’,結果門口的消防栓爆了把這兒淹了。”
谌過差點一口把自己嗆死,感覺有點匪夷所思:“不會吧,那這老闆都沒想過換個地方麼,做生意的人都很講究風水,她跟這地兒明顯相沖啊。”
周主任也搖着頭笑了笑:“誰知道呢,後來這酒吧就改名叫‘臧心’,挺好的,暫時還沒出問題。哦,春鹂姓臧。”
說話間,酒吧大門口的風鈴響動,周主任擡眉輕笑,雙眸明亮如星:“來了。”
谌過擡眸過去,一時間愣在那裡,整個人像被定住一樣,一動不動地盯着慢慢走進來的那兩個人,雖然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那種面無表情的冷漠和淡定,但心裡已然陣陣嗡鳴。
那不是關衡和關佳顔麼。
關家兄妹一進來,那個神秘的半死不活的酒吧老闆也從吧台後面的一道門裡出來,緊走兩步從關衡手裡把關佳顔接走,面色歡喜:“咦,顔顔今天情緒好像很好呢。”
關衡自然看見谌過了,隔着幾個人默默地跟她颔首示意後跟着老闆和關佳顔一起進了吧台後面的那道門。
她追着幾個人的背影看,聽見關佳顔笑着叫了一句春鹂姐,還樂呵呵地跟酒保打了招呼。以旁觀者的視角來看,甚至都發現不了那孩子是個盲人。
她低頭嗤笑一聲,她怎麼敢的啊,腦子昏了吧,竟然真以為那小孩兒非她不可。
她恍然清醒過來,驚覺自己掉進了關家兄妹的情感陷阱裡。當哥的口口聲聲說妹妹隻有見了她才像個人樣,妹妹則像個菟絲花一樣緊追不舍地纏着她。
菟絲花是什麼?
人都以為菟絲花是柔弱不堪的寄生物,但菟絲花的真面目是魔鬼的絲線,是纏上就絕無可能逃脫的緻命絞索……
周主任勾勾手叫酒保把花拿去,繼而偏頭支着臉頰看着臉色發白的谌過:“怎麼,認識啊?”
谌過一時惘然,因為不知該如何回答而卡了殼,隻默默地喝了口酒。
豈料周主任抿了一口酒微微一笑:“那就不止是認識。”
谌過心裡驟然一閃,想到周主任剛才說那小朋友像她一個故人的神情,腦子裡當即紅燈閃爍,忍不住狐疑地看了周主任一眼。
恰逢春鹂引着關佳顔從後台出來上了小舞台,關佳顔在琴凳上坐定,開始彈奏舒伯特的《小夜曲》。關衡則踩着舒緩悠揚的調子繞出吧台在谌過身邊坐下,兩個人都不說話隻靜靜地聽着琴聲,外人看來還以為他們不相識。
春鹂過來把一杯酒推到關衡面前,又飛給周主任一個wink:“花送給桂圓啦,她讓我謝謝你。”
周主任點點頭:“看着桂圓慢慢好起來,我也為她高興。希望她以後的每一天都熱烈燦爛吧。”
《小夜曲》才結束,有一桌客人可能是喝高了,扯着嗓子叫喚着要點歌,随行的朋友拉都拉不住,竟然被那大哥連拉帶扯地拽到了吧台這邊,尴尬地直捂眼。
看場子小哥站在離吧台不遠的地方盯着那大哥,春鹂見怪不怪,笑着問:“點什麼歌?”
大哥竟然嘩啦嘩啦抹起眼淚來,紅着眼圈哽咽道:“執着!我要點《執着》!我失戀了,但是我還是忘不了她!”
不愧是文藝青年聚集地,聽歌都聽這麼老的?酒保已經過去小舞台上問關佳顔了,隻見她搖了搖頭,看來是不會。
客人那朋友拼命地拽着他要走:“你可别在這兒丢人了,執着什麼啊你執着,都他媽分兩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