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一個毋庸置疑的事實。
單辰寐被花舉起來,她幾乎與地面平行,鮮少以這樣的角度看世界,時間稍微久一點,她就感覺一陣眩暈。
幸好,花立刻把單辰寐放回地面。
單辰寐拽住花的手,踉踉跄跄挪動幾步才站穩身體。她問道:“花你知道外祖母的身體情況嗎?”
“……”花平靜的眸子突然閃過一絲嫌棄,她面無表情地說:“嘶——令人不省心的老太太。”
“嗯?”單辰寐看見花這樣的表情,誤以為外祖母的身體情況很不好,她着急地抓緊花的手說,“外祖母病的很嚴重嗎?”
“櫻子大病沒有,小病——”花露出一個嫌棄的表情,“一大堆。根本說不完。”
“那就好。”單辰寐對‘親人離世’這四個字感到懼怕,“沒事就好。”
花看單辰寐眉宇之間并不清晰的黑色,一個很小的、黑色的字印在那裡。即使現在的字模糊不清,她也知道這是怎樣一個字,一件很壞很壞的事情。
花活了這麼久,送走了一個又一個人。她的另一隻手從單辰寐的眉心劃過。
“你要好好長大,活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花活了很久嗎?”
花忽然像一座石像站在單辰寐面前,一動也不動。她的手指還停在單辰寐的眉心,沒過多久又張開嘴巴說:“很久很久了。妖怪對時間的概念并不清楚。”
“這樣啊。”單辰寐知道妖怪的生命漫長,人類的壽命與妖怪相比,就像是春生夏死,夏生秋死的寒蟬。
“我和他們哪些妖怪不一樣。”花把單辰寐一把抱起,她對着一雙黑色的眼睛說,“我陪在一個又一個藤原家家主身邊,能看見我的人越來越少。我能看見時間在你們身上留下的痕迹,櫻子也是我從小看到大的。”
“櫻子從小不點成為一個為了甜品從光丘飛奔到……因為用靈力快跑,緻使靈力枯竭。年紀又大了,掏空的靈力恢複速度比年輕時候慢,然後就住院了。”
知道真相的單辰寐:“……”
人與人之間有一句話在相互流傳——人以類聚,物以群分。
她開始好奇傳聞中,外祖母的朋友,夏目玲子是怎樣一個人。
“花,你能和我說一下玲子奶奶是一個怎樣的人嗎?”
“夏目玲子啊——她是一個很強大又很溫柔的人。隻有夏目玲子能忍受年輕時候的藤原櫻子。”花活了許多年,她不斷地遇見新的人類,又不停地送走一個有一個故人,她不會去記憶無關的人類,隻有與之結下緣分的人,花才會去記住這個人的名字和樣貌。
“夏目玲子看待人與妖的角度很獨特,雖然孤獨卻不自卑,她的内心很強大,面對生活的态度溫柔又坦然。也是這樣的她,才能和藤原櫻子成為朋友吧。”
“她們兩個人都生活在被周圍人排斥的環境中。櫻子還有藤原家的人,即使學校的人不理解,她還有家人。我以為玲子和櫻子會跟她們一樣,沒想到——”
單辰寐明白花沒有說完的話是什麼。後來的外祖母和玲子奶奶分開了吧,在慢慢長大的時候,她們和好朋友分道揚镳,各自走向各自的未來。
花:“櫻子最後一次見到玲子是——玲子說,她有了孩子。”
“然後呢?”
“櫻子知道一個沒有強大經濟實力的女孩子未婚先孕,又決定生下孩子會過得很辛苦。櫻子很生氣,但也很心疼玲子。她想幫助玲子但是——”
“在那天之後,櫻子再也沒有見過玲子了。”
“直到你說見到一個和玲子很像的孩子。”
“這就是一個人的一生嗎?失去,得到,又失去,又得到——”
單辰寐覺得外祖母很強大,如果她的好朋友失蹤,或是和好朋友失去聯系,她一定會消沉很久。也許她還會拒絕再去認識新的朋友。,不想再體會一次失去朋友的感受。
“所以你要活得久一點,如果你頭發還沒有白酒死掉——”花把單辰寐放回床上,給對方蓋好被子,“我會扒開你的嘴巴,塞進一千根針。”
“……”單辰寐一時無語,她把下半張臉藏進被窩裡,“花的嘴巴怎麼能說出這麼殘忍的話。”
“快睡覺!”
“哦。”單辰寐翻身抱住妹妹,小聲對花說,“晚安。”
花:“……晚安。”
單辰寐從前覺得人生宛如是一場遊戲,要觸發某個條件才能有的奇遇。不到某一個時間點,或者是沒有打通前置關節,她就無法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
從前,她希望有一天,她可以知道未來要發生的事情。知道了即将發生的事情,她才能做出一個讓自己不會再次留有遺憾的事情。
現在,她沒有這個勇氣了。
無知也許也是一個快樂的方法。
她又做了一個夢。
她看見一片黑色的大海。
是那片見到月神獸的大海。
她看見一起長大的玩伴,一乘寺賢一步步靠近黑色的大海。
她看見他溫柔的表情,随着他一步步走近大海逐漸變得癫狂。
她想問,小賢你怎麼了?
這不是她熟悉的人,她認識的一乘寺賢是一個很溫柔的人,溫柔到可以吹出她們吹不出來的大泡泡。
那泡泡在陽光下泛着七彩的光芒,不是這死寂的黑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