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後,彭野不再管薛竹叫“小機器人”,而是改稱“小竹”了。
薛竹很快适應這個變化,因為至少在接下來的五天裡,她都會是彭野的妹妹——“小竹”。
“你姓薛,我姓彭,我們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妹。”彭野發現薛竹明顯跟他熟了很多,順嘴開起玩笑,“記住了啊,在台上你隻能管我叫‘哥’,千萬别讓觀衆發現咱倆不是親生的。”
薛竹被逗樂了。原本不知是節目組存心為難,還是敷衍了事,連角色名都舍不得給他倆起一個。如今反而歪打正着,減少了薛竹對角色的陌生感。
讓她能更加走進角色的,還有彭野的“改頭換面”。
彭野是一位很專業的演員,為了更好地進入角色,他有幾天沒刮胡子了,唇周長起了一圈小胡茬,看上去有些滄桑。也無所謂發型,昨天收工後,他跑去“十元快剪”,跟着老大爺一起排隊,随随便便剪了個寸頭。衣服是整潔但陳舊的,藍白的條紋襯衫和牛仔褲,洗到褪色,泛出幽幽的洗衣皂的味道。彭野沒有噴他那些個騷包的香水——哪個退休民警,獨自拖着個不能正常生活的妹妹,還有閑錢去消費香水。
就是臉看上去還是嫩了點,于是他就可勁熬夜,不能一夜催老也要把自己熬出疲态。
他就頂着這樣一副跟“俊俏小生”完全不沾邊的形象,拉着打扮樸素的薛竹去菜市場溜達。
薛竹變化也不小,彭野初見她時,她還隻是個“生性不愛笑”的冷臉AI,然而,現在已經進步成了一個會尬笑和傻笑的AI。
彭野找來一根“拴娃神器”,拴在他和薛竹的手腕上,兩成年人這樣一前一後走着,頗像在搞過于超前的行為藝術。怕引來圍觀,薛竹申請戴了口罩。
“哥,”薛竹小聲提醒到,“你的步伐會不會有點太矯健了?這是現役武警吧?”
“不錯啊,小竹真棒!”彭野驚喜道,“有進步!像我這麼年輕就退休的民警,應該是出了點事故。”
彭野立馬拖着腿走了幾步,轉頭問薛竹:“我腿瘸成這樣合适不?”
“牛哇。”薛竹不得不感歎,“真敬業。哥,你是這個——”
薛竹說着朝彭野豎起一個真心實意的大拇指。
……
整個節目組的工作人員都對薛竹和彭野的行為感到很迷惑。這兩人一天天的,是在錄節目嗎?
其實大家都看出來了,這節目就是個披着演技專業皮的戀綜。談戀愛嘛,大家當然都喜歡看俊男配靓女,光是湊在一堆,就自動生成粉紅色泡泡,讓人忍不住給兩人說媒拉纖。
可彭野和薛竹,一個不修邊幅,一個精緻全無,兩人靠窮酸氣在整個綜藝的“富貴迷人眼”中,築起結界,隔絕掉無關的暧昧和喧擾。
這是薛竹前所未有的拍戲體驗。之前三年跑龍套,劇本上是一個片段,就隻演那一個片段的戲。她沒有瞬間入戲又瞬間出戲的本事,導演除了台詞熟練度,對她也不會再有更多的要求了。因為背錯詞,會影響拍攝速度。好在她記詞不錯,三年來一直沒有失業。但往往,殺青之後,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演了個什麼玩意兒。
薛竹從來沒有像這樣,帶着角色去生活過。不僅僅是需要在舞台上展示的片段,而是接近角色目前為止的全部生活。
一個周的時間,是在不算長。但節目組請來演嫌疑犯的助演嘉賓,直到彩排當天才到現場。
彩排這天人都到齊了,按順序,薛竹和彭野是第二個劇目,第一組上場的是周祺韻他們。第一組在走戲的時候,薛竹就和彭野坐在觀衆席等待。
一周不見的導師仇伊蓮正在給台上給官銘親身示範——迄今為止,官銘還一點都接住周祺韻的戲。
按分組,一個導師需要指導兩組演員,看樣子就官銘一個人,已經占掉仇伊蓮全部的精力了。
薛竹見官銘又在插兜演戲,非常頭疼地想起了她的初考核,不由得深吸一口氣。
“緊張嗎?”彭野注意到她的狀态。
“沒有,”薛竹說,“還好。”
演播廳又陸續進來幾個嘉賓,都是排隊等彩排的,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物體與物體的碰撞聲、說笑聲甚至是呼吸聲,都刺激着薛竹敏感的神經。
“我去趟洗手間。”薛竹說着起身走出演播廳。
彭野正在和助演嘉賓交流他和薛竹磨出來的劇情細節,聞言擡頭看了眼薛竹離開的方向。
薛竹躲進衛生間的隔間,坐在馬桶蓋上,平複過急的心跳。
初考核那天,她自我防禦了,還沒來得及感受到這樣的場合帶給她的負擔。今天場景重現,她才後知後覺,即将迎來新的審判。
本來就恐人,這下更加劇了。
她也不是怕出醜,就是覺得煩燥。
人人人人人,到處都是人。
之前幾天走戲,除了必要的工作人員,她就隻用跟彭野接觸。她好不容易在“無菌條件”下培養出的一丁點松弛感,剛放歸“大自然”,就被現實殺了個片甲不留。
不想面對……好煩好煩好煩……
薛竹連自己的聲音都覺得是打擾,于是,小隔間裡連呼吸聲都克制。
忽然,有高跟鞋的聲音愈行愈近,薛竹一個激靈坐直了身體。隔壁的門被打開又關上,他人的聲音傳入薛竹耳朵,薛竹知道,這個地方不宜停留過久。
正要開門出去,就聽又有人進入洗手間。她們開着水龍頭,嘩啦嘩啦的,聽不清在聊什麼。薛竹好像聽到了她和彭野的名字,她不能确定。
薛竹打定主意等人走光再出去,就聽隔壁那人在敲隔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