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煌的隊伍行進至第二日下午,天氣突變,驟起沙暴,柳铖率軍入最近的一處風城躲避,此處風城地幅遼闊,風石龐大□□,因而風沙雖肆虐,也隻是視線模糊,沒有多大影響,高倉巍背靠着一處風石坐下,用布巾蒙住口鼻,約莫一個時辰後,沙暴漸止,高倉巍站起來抖落身上的沙粒,舒展了一下身體,突覺異樣,風城裡寂靜得詭異,隻聽見一個踏沙而來的腳步聲漸行漸近,一個白色人影從風城深處緩步而出,直向着高倉巍而來,待他走近,高倉巍皺眉暗道糟糕。
白面少年江泠一邊走向他一邊活動着手上的探金爪,在一丈開外的地方停下腳步,冷眼望着高倉巍,二人不發一言,高倉巍“刷”的抽出配劍,江泠蹬地猛攻而來,右手隻取高倉巍前胸,高倉巍不避不閃,手中長劍化若遊龍,直削白面少年的面門,隻不過用勁格擋了數十招,高倉巍背後貫穿至前胸的傷口就開始劇烈疼痛,胸前很快濡濕一片,高倉巍咬着牙,劍風稍顯遲鈍,江泠逮住機會,一爪抓在他持劍的胳膊上,留下五道猩紅的血印,高倉巍被逼退幾步,江泠邊進攻邊冷笑道:“這回,你還有沒有百餘機關能救你的命?”
高倉巍點了自己幾處穴道,痛感減弱,他一腳踢開江泠攻來的拳頭,江泠被震退丈餘才堪堪停下,高倉巍胸前的傷口仍在滲血,卻見他面無表情的把持劍的手換成左手,用森冷的腔調一字一頓的道:“迄今為止,沒有活人見過我的左手,你也不例外,來”。
江泠目不轉睛的盯着他青筋暴起的左手,這個人曾經在重傷時虛張聲勢的吓退過他一次,他也絕不會再相信這個人說出的任何話,然而當他全神貫注的迎着高倉巍的左手劍攻上前時,高倉巍卻将持劍的手反轉,劍貼背而立,快速弓步矮身,右手運勁一掌擊在他腹部,江泠感覺五髒六腑一陣劇顫,一口鮮血噴出,仰倒在地,高倉巍把劍換回右手,劍鋒抵在江泠咽喉,高聲道:“把人都給我放了,否則我立刻殺了他”。
無數人影從風石後顯現,大煌隊伍裡所有人背後都站着持刀的沙匪,就連柳铖都被兩把鋼刀架着脖子推上前來,而走在最前面的,是沙匪首領,他的刀架在薛賦惜的脖頸旁,已劃出了一道血痕,沙匪首領揚聲道:“高倉巍,你覺得,一條命換這幾百人,值不值?”
高倉巍很快就認出了這個首領,沉聲道:“豹頭孟弛”。
被他稱作“孟弛”的沙匪首領哈哈一笑,道:“沒想到,你竟還記得我,昔年你我各事其主,也曾把酒言歡,我還曾贊你後生可畏,來日必是帥才”。
高倉巍沒有放松警惕,他的劍鋒甚至向江泠的喉嚨又抵近幾分,道:“你怎麼可能沒有死?炎騎虎,豹,狼的主将是刑部驗明正身,陛下親自監斬,我也在當場,人頭落地絕不可能作假”。
孟弛“呵呵”一笑,道:“人頭落地不假,假的就是驗明正身”。
高倉巍道:“這麼說,虎頭範苛,狼頭林烈也沒有死”。
孟弛的刀鋒壓緊了薛賦惜的脖子,道:“我們不死,甄文煦和你就得死,高倉巍,放下你的劍,否則我立馬就斬下他的腦袋”。
薛賦惜沉着的看着高倉巍,高倉巍也不收劍,隻道:“讓我猜猜,你今天來幹什麼,你的女兒還在北漠人手裡,大王子也已經指望不上了,你必須要有一個足夠份量的人質去與之交換,所以你立刻就想到了這位身無武力的太子師大人,他份量足夠也好控制,所以你預算了沙暴在此埋伏,你現在若殺了他,你女兒必死無疑”。
孟弛道:“你猜得很對,但或許我也可以殺了他,殺光你們這整支隊伍,再把你的手筋腳筋挑斷了押去換回我的女兒”。
高倉巍不說話了,薛賦惜卻道:“不必大動幹戈,我随你走便是,你隻是想救你的女兒,可你若殺盡我們這支隊伍,你不僅救不回她,還會遭到北漠和大煌徹底的圍剿”。
孟弛欣賞的看着薛賦惜,道:“那煩請太子師大人勸勸定都侯,把劍放下,我隻帶你走,這裡的人我一個都不動”。
薛賦惜盯着高倉巍一言不發,但是眼神交彙時,二人已達成一緻,高倉巍收回劍,江泠捂着腹部踉踉跄跄的站起來,走到孟弛背後,一個沙匪駕來薛賦惜的馬車,孟弛道:“江泠,你受傷了,和太子師同乘,順便把他看牢了,這位大人雖說身無武力,但也是機敏過人,别讓他有逃脫的機會,更别讓他伺機尋死”。
江泠點了點頭,探金爪鉗住薛賦惜的脖子,孟弛收回刀,問駕車的沙匪,“馬車裡面都搜過了嗎?可還有利器?”
沙匪遞上一柄匕首,道:“就隻有這個”。
那柄匕首一出現,當場就有三人臉色劇變,一是薛賦惜,那是焱雀托他保管的珍貴之物,隻不過隔了這一日,匕首便有了落入他人之手的危險,他心裡驚詫忐忑難以抑制,二是高倉巍,他竟不知道焱雀将這把匕首交付給了薛賦惜,又在此刻被沙匪收繳,呈到了孟弛面前,這把匕首和炎騎之間是血海深仇,高倉巍幾乎是下意識的看向孟弛,心裡祈禱着他萬不要将這把匕首認出來,卻在看到孟弛表情的那一刹那便明白,那是刻骨銘心的恨,終生難以忘懷。
孟弛咬緊牙關,沖薛賦惜怒目而視,一字一頓的道:“太子師大人,這柄匕首你如何得來?煩請告知一二”。
薛賦惜被江泠扼住喉嚨,緊閉着嘴唇不說話,孟弛滿腔的怨恨如驚濤飓浪,從駕車的沙匪手裡一把奪過匕首,匕刃出鞘,發出一聲短促的鶴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