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氣話,夜歸九頭也不回地一路跑回歸藏殿,跑到了望月亭上。
小時候,閻杏藏經常帶着他在這裡數星星看月亮。不過現在是白天,夜歸九擡頭隻能看見白雲悠悠的萬裡晴空。
“九殿下,您怎麼在這裡?”
身後傳來聲音,夜歸九一回頭,就看到了顧紹琴,她身後還跟着一個年紀跟她差不多大的男人,男人見到夜歸九以後,恭敬地上前行禮。
“見過九殿下,在下裴建成,紹琴的相公。”
夜歸九點了點頭,他現在心情很差,不想理人,但是閻家這些年的教導早已銘刻在心,他還是開口了:“你好。”
“九殿下你這是……和族長吵架了?”顧紹琴自顧自地坐到了夜歸九旁邊,裴建成趕緊拍了她一下,顧紹琴這才反應過來,起身站在旁邊,“嗯……九殿下勿怪,被關太久了忘了什麼規矩了。”
“無礙。”夜歸九茫然地看着看着天空中飄蕩的雲朵,他對七冥族沒有半點歸屬感,隻想趕緊回到閻家,發現他失蹤,他們一定很擔心。
……
洛城。
秘境關閉,洛辰閣派去秘境的幾人都平安回來了,偏偏失蹤了一個閻钰。
消息傳回閻家的時候,葉文茵正準備歇息,聽到閻钰失蹤,她驚恐地松手,摔碎了手中的白玉簪。
“夫人莫急,此去秘境那麼多人都平安歸來,阿钰肯定也沒事,說不定隻是迷路了,晚了幾日。”閻琮撿起碎成兩段的白玉簪,“我再給夫人買支新的可好。”
“嗯。”
有丈夫的安慰,葉文茵平複下了心情。那個孩子是他們看着長大的,她應該相信他。
“等阿钰回來,要給他準備什麼禮物?”葉文茵盤算着一件件物品,發現好像都不适合,“不如給阿钰辦場春花宴,看看有沒有他喜歡的人。”
想到這裡,葉文茵的眼睛亮亮的,“你覺得阿钰會喜歡哪家姑娘。”
“就他啊,平時身邊那麼多姑娘放下矜持往他身邊湊,他也不帶多看一眼的。”閻琮苦惱地說道,“怕不是一心修煉,無心情愛。”
“說不定隻是還沒遇到喜歡的。”葉文茵不贊同他的話,“阿楚也在外面遊曆,她之前還說要給弟弟物色幾個世家女。”
“兒孫自有兒孫福,有些事情也不能操之過急。”閻琮輕笑着說道,“說不定,人家早有心上人了。”
葉文茵剛想再說些什麼,就聽到外面傳來淩亂的腳步聲。
“家主,夫人,不好了,有敵襲!”
“什麼?!”
整個閻家被一個大陣覆蓋,數不清的黑衣人湧入閻家,這些人就如同惡鬼一般,見人就殺。更恐怖的是,閻琮發現,這些人都是修真者。
修真界一直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不能對普通人下手,否則就會被天道懲罰。
可現在闖進閻家的這些人,明顯都是些窮兇極惡之徒,絲毫不管什麼規矩和天道。
那一晚,閻家府邸的燈火一盞接一盞熄滅,最後連祠堂的長明燈都不再燃燒。
血染大地,天地同泣,隻是……夜家殺錯了人。
閻钰的命格與夜瑜無關,真正二分紫微星的,是夜歸九。
閻家滅門後,紫微星不僅未穩,反而幾近碎裂。染血的紫微星帶來了命格反噬,自夜瑜對夜歸九出手的那一刻起,他的紫微命格就已經悄然扭轉。
一整夜的暴雨都洗刷不掉那日閻家流淌的鮮血,在那片土地之上,似有亡魂在鳴冤。
次日,閻家一夜被滅的消息傳遍全城,引起軒然大波。
消息也很快傳到了西域,傳進了七冥族。
……
夜歸九的傷養好以後找到玄帝,第一句話就是:“我要回中原。”
玄帝擡頭看了他一眼,神情淡漠地說道:“你不用回去了。”
“憑什麼?”夜歸九生氣地拍上桌子。
“閻家沒了,你回不去了。”玄帝抽出案台上的一張信封遞給夜歸九,“昨夜剛得到的消息。”
夜歸九狐疑地展開信紙,就看到上面簡單地寫着兩行字:
“洛城閻家遭不明勢力襲擊,一夜之間滿門被屠。另,閻家閻钰于秘境中失蹤,閻楚下落不明。”
“是你派人做的?”夜歸九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來,第一反應就是看向了面前的男人。
被親兒子懷疑,玄帝皺了皺眉,很是無辜:“我滅閻家做甚,不是我們七冥族做的。”
“好,好得很。”夜歸九捏着信紙,一不留神就将紙張捏了個粉碎,“不親眼看到,我不信。”
“我可以帶你去,作為交換,若閻家确實沒了,你就要回七冥族做我的繼承人。”玄帝直接提了條件。
“可以。”
因為夜歸九并不相信閻家會一夜之間被滅門,所以不管玄帝提什麼樣的條件,他都會答應。
當夜歸九喬裝打扮跟着玄帝回到洛城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片廢墟,昔日鐘鳴鼎食的閻家化作了塵土。
在那一瞬間,夜歸九隻覺得腦袋裡“嗡”的一下,眼前一點點變黑,忽然就什麼都聽不見了。
再怎麼說夜歸九也隻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他發了瘋似的要沖進那廢墟裡去找人,直接被玄帝攔下,打暈帶走了。
再一次在歸藏殿的寝殿中睜開眼睛,夜歸九茫然地看着四周,隻聽見床邊垂下的珠簾叮咚作響。
他麻木地擡手摸了摸臉——沒有眼淚。
原來人痛到極處,連眼淚都是奢侈的。
他難道真的是一個不幸的人嗎,為什麼他所珍重的人一個一個地離他而去。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他喃喃念着,突然低低地笑出聲。
這一刻,夜歸九才真正讀懂了書中那句詩。
閻家沒了,他再一次成了無家可歸的人。
如何能不恨,如何能放下?
既然與人為善隻會受盡欺淩,那他為什麼要做那個善人?
阿娘的仇,閻钰的仇,閻家的仇,這一樁樁一件件,他一個也不會放過。
在七冥聖殿的祭壇之上,夜歸九單膝跪在玄帝面前,赤瞳映着祭壇中的熊熊烈火。
隻要經過業火的淬煉,他的未來就與七冥聖殿休戚相關,再也無法割舍。
“愣着做什麼,這是你答應我的事。”玄帝見夜歸九躊躇不前,開口說道。
“三個條件。”夜歸九擡起頭,眼裡是從未有過的決心,“第一,允許我帶着面具。”
玄帝默然。
“第二,閻钰已死……”
夜歸九召喚出晦明劍,手指略帶不舍地摩挲着這個與他并肩作戰的老朋友。
他望着面前燃燒的七冥業火,擡手将晦明劍毅然決然地投了進去,“從今往後,夜歸九與閻钰的這段關系就是個秘密了。”
“可以,我會封口。”
夜歸九起身,幹脆利落地邁步踏入火中,聖殿中七冥花的本源能量在心口共鳴,絲絲縷縷的能量湧進心髒,赤金色七冥花圖案掙紮着從血肉中一點一點地長了出來。
“第三——”火焰吞沒了夜歸九的聲音,同時也燃盡了他所有的天真無邪與少年意氣,再開口已是低沉沙啞的成熟聲線,“阿娘的仇,我親自報,我和白亦政的事情,你不準插手。”
“他畢竟是你哥哥。”玄帝言下之意就是夜歸九不要太過分都行。
他出關以後了解過閻杏藏母子三人在七冥族的遭遇,少不了白亦政的推波助瀾,對于自己這個長子,玄帝隻覺得惋惜。
绯白把他教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