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來的比氣象局發布的下雨預警早了十分鐘。明明在剛才天氣還如此晴朗,轉瞬間就陰沉得不成樣子。
為了舞台效果,逍遙的站位本來就很靠近舞台邊緣,而他無意識向前踏出的兩步則成功地踩空掉落台下,莉莉霍克辛曾提議逍遙的站位過于靠前,并且将人後推了兩個身位,但依舊沒能阻止這場意外。
索性隻是腳腕扭傷,天使的自愈能力極佳,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在節目開拍前就足夠恢複了。逍遙本人則是非常愧疚,認為自己影響了彩排進度。
然而,莉莉霍克辛認為那并不是逍遙的問題。
那個叫若黎玥的女孩。
“别想了,我什麼都沒做。”少女冷不丁地出現在她的身旁,而她此時的發色并不是初見時的淺紫色,而是莉莉霍克辛略微窺見過的那抹鮮豔的紅色。
雖然出身演藝圈,但莉莉霍克辛同時也是家族中最有天分的神力者,受海神賜福。雖然不真切,但她确實看的見,那抹熟悉的紅色。
“果然,你看的見啊。”歐陽黎玥擡起紅色的眼眸看着她。
後台工作人員人來人往,卻好像并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突然出現與影帝攀談的外來者。
“果然,你果然是…奧洛維娅的行者。”
那并不是僞裝,也不是幻想,那是一種更為可怕的手段——認知改寫。所以她從不出現在鏡頭前,逍遙摔倒時也不曾像舞台靠近,影像會讓他人意識到自己被篡改的認知。
“我在流螢城雅格分校一年A班讀書,在小學和中學生之間流傳着一個叫做七日談的詛咒怪談。”歐陽黎玥自顧自地說起來,“連續七天将一枚十元硬币和自己想要讓其消失的人的名字一起投入供奉箱,那個人就會真正地消失。”
“都市傳說也就騙騙你們小孩子而已。”莉莉霍克辛面色平靜的看着她。
“那個傳說是真的,”歐陽黎玥看着她,緩生說道,“我把供奉箱拆了,裡面有三張紙條寫着逍遙的名字,今天是第四天。”
“而兇手,就在這裡。”
“這個天氣可不好上山啊,咱可忙的很啊。”蕭狐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着方向盤,如果作為暗殺者,他很喜歡這種天氣,雨水會沖刷一切罪惡的痕迹,可他現在是一位警探的助手,這種天氣無疑給調查增加了很多負擔,更何況這不算一場小雨。
坐在後排的憐希墨還打着遊戲,“不影響,等雨停了傍晚去看看那個供奉箱就好了。”
受西部沙漠氣候影響,流螢城雖然臨海,但也頗少下雨,教國政策積極治理沙漠化,興起植樹狂潮,但由于風沙魔蠍泛濫,一直未能有顯著的效果,這場大雨對于長期未被雨水眷顧的流螢城來說算的上甘霖。
蕭狐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後排平靜地打遊戲的少年,他本是不願意當這個司機的,專案組那邊将案件定義為連環失蹤案,并沒有往幻物作祟這方面想,還在調查整理失蹤者名單,大範圍排查失蹤者的蹤迹,調查失蹤者社會關系,摸排走訪,繁雜的工作量讓付向南每天都熬夜到淩晨,隻得讓蕭狐來幫忙。
付向南住的地方跟流螢城雅格分校離得很近,他和他前妻最開始就準備送孩子來這裡讀書,所以買的學區房。蕭狐不常在城裡呆着,對這片街區不是太熟,還好二十多年前在流螢城警局備案了開鎖技能,最近搞了個開鎖師傅的活,跑來跑去聊聊天方便熟悉街區,從附近居民的談話裡總能得到不少有用的情報。
蕭狐可不想把老搭檔一個人留在家裡焦頭爛額。
憐希墨看出了他心裡所想,“如果黎玥姐猜測的幻世觸發條件沒錯,我們就可以着手準備清理掉它了,到時候你們的工作量至少會減少一半。”
說的也是。蕭狐思索着最近得到的信息。
最開始他們都以為這是一起案件,直到憐希墨猜測這是兩起失蹤案之前,他們都還在尋找這些失蹤案的規律。
分成兩組進行調查之後,果然發現了一些規律。從百年前開始的那起失蹤案,後一位失蹤者都與前一位失蹤者見過面,這大概就是歐陽黎玥說的之前的霧女神所帶來的霧隐案。
而另一類案件是直到最近才開始的,失蹤者多為小學中學的孩子,偶爾有成年人失蹤,這大概就是七日怪談所造成的。
但是這個七日怪談到底是怎麼流傳出來的?為什麼假借霧女神的名義?是人為?還是曆史的遺留?又為什麼在孩子中興起?
這些天在街區混眼熟也不是一無所獲,因為年輕俊朗的外貌不少婦女都樂于拉着蕭狐唠唠家常,而為了和公園的小孩子們親近,蕭狐不惜出賣色相讓孩子們摸他的尾巴和耳朵來拉進關系獲得情報。
七日談最初是在這片街區附屬的小學校開始流傳的,源頭已不知從何而起,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最開始的版本,詛咒的供奉箱僅僅隻有社區附近荒山的那個廢棄神社,可在謠言擴散的過程中,可供詛咒的神社也逐漸增多了。
幻世正在侵蝕這裡的現實。
“來了。”
蕭狐看向神社入口處。女孩打着傘,張望着四周,确認四周沒人之後踏入荒山中的神社。
他們沒有跟上去,隻需要等她走了之後拆開供奉箱确認紙條的數量就夠了。
憐希墨側頭看着窗外,目送田小雨上了山,蕭狐無端地從那雙冰藍色的眼睛裡看出一片殺意。
“他們家隻剩她一個孩子了。”蕭狐适當地開口。
“那當然了。”憐希墨的語氣毫無波瀾,他一點也不覺得田小雨可憐,“她的妹妹們已經被她親手送進永恒的黑夜了。”
蕭狐知道,他又白說了。好在他也不是什麼濫好人,孩子們不願意救,那就不救了,他的任務隻是保證這兩個孩子的安全,不包括救人。
“我都沒想過把憐希雅送走。”
憐希墨冷不丁地說了這麼一句,蕭狐忍不住回頭看他。
男孩的臉上滿是陰郁。
好歹是若如夢和若子吟撿回來的,憐家的事蕭狐多少也知道一點。
對這個孩子來說,無論如何,家人,都是最重要的。盡管在家裡已經和長姐撕破了臉,在公衆面前依舊給她留着臉面。盡管對大哥諸多不滿,也依舊願意去維護他。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如此在乎憐雪陽,隻有憐雪陽和他一樣在乎着家人。
雖然如此痛苦飽受折磨,但依舊希望他們存在着。對他來說,或許失去比痛苦更可怕。對憐雪陽來說亦是如此。
“家人啊…”蕭狐的意識有些發散。
憐希墨注意到他的異常,從後排探過腦袋來,“我好像從來沒聽糖糖你講過自己的家人。”
“沒什麼好說的。”蕭狐拆了根棒棒糖扔進自己嘴裡,“都是些不愉快的事罷了。”
“既然是不愉快的事,為什麼還要去追尋它。”
蕭狐揉了一把他的腦袋,“因為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隻要再回到那個地方,或許就能得到當年的真相。畢竟這一次,真理,現實,與審判,都站在自己這邊。
(2)
一切都如歐陽黎玥所說。憐希墨細數着供奉箱裡的紙條。
供奉箱裡面有很多人名字的紙條,但大多都隻有一張,寫着若黎玥名字的紙條,也僅有一張。而寫着逍遙諾斯的紙條,出現了第四張。
在歐陽黎玥來這裡開盲盒那天,她就已經帶走了寫着逍遙名字的紙條,然而在淩晨過後,紙條卻憑空消失了。她并沒有帶走寫着自己名字的紙條,如今卻是盡數消失了。
“和我想的一模一樣…”憐希墨戴着手套,将寫着兩人名字的紙條從供奉箱中拿出,放入了檔案袋。蕭狐則是把拆開的鎖複原,挂了回去。
如果隻是連着七天扔小紙條就能讓一個人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那這個世界早就該亂套了。哪怕是幻世之中,也受審判法則的影響,七日談生效必然有某個更為苛刻的條件,而讓它達成某種平衡。
現在他們可以确認了。
隻有連續且穩定的怨恨才足夠詛咒他人。雖不知這份怨恨的标準具體為何,但依照歐陽黎玥僅有一天未見田小雨,就讓她三天的詛咒付之東流,可以看出這個幻世對于“怨恨”的要求相當高。
“消失的人并不是真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隻是他們存在的痕迹被清理掉了。”憐希墨繼續說着。
歐陽黎玥曾困惑,讓一個人從世界上消失,所牽扯的因果如蝴蝶振翅,層層堆疊的可能性必然會給現實帶來巨變,可為何現實還如往常一般毫無波瀾?
而現在憐希墨想明白了。
因為他們并非在因果層面上被抹殺去,僅僅隻是被掩蓋了存在。某種夢骸從幻世來到現實,将與被詛咒者存在的證明吞噬殆盡,再将被詛咒者吞噬;而另一種夢駭,負責抹去與被詛咒者相識之人靈魂中關于他們的記憶。
被詛咒者在幻世中亦可在幻世中的神社詛咒他人,規則或許是隻能詛咒那些詛咒他們的人。
維持這層幻世的夢駭最起碼有兩種,這也能解釋為什麼詛咒他人的失蹤者沒有被人遺忘的原因。
“可以确認這确實是由神明的遺産而誕生的幻世,這位神明或許擁有春之神塔達羅索的部分職能。”憐希墨說道。
“保真嗎?保真咱就給老付打電話喽?”蕭狐晃了晃手機。
“嗯,應該沒錯了。”憐希墨點點頭。
案情特殊,神力監察局一早就派了人來以防萬一,如果牽連法則,就需要監察局插手協助了。
根據慕容雪暢的委托,歐陽黎玥也隻需要摸清規則,剩下的自有專業人員來處理。
“那些失蹤的孩子還找的回來嗎?”蕭狐站在神社的屋檐下,不知何時,雨滴間開始夾雜了些許小冰雹,乒乒乓乓地砸在年久失修的木制地闆上。
“靈魂是記憶的載體,現實中沒有人記得他們的存在,靈魂就會消失殆盡。或許也是為了達到靈魂上的抹殺,這層幻世才會允許被詛咒的人可以在幻世中詛咒他人。就算有些人哪怕被詛咒無法再回到現實,也沒有怨恨他人,以他們微薄的靈魂,很快就會被灰燼吞噬了。”憐希墨搖搖頭,“詛咒他們的人,就是維持他們存在的最後防線。”
蕭狐頗為感慨,“借被詛咒者的手來抹殺詛咒者和他們自己,真是歹毒的幻世,留下這種遺産的神明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吧。”
“這個幻世是最近才出現的。”憐希墨看向蕭狐,“神明的遺産,可能是被某人投放到這裡的。”
蕭狐心驚,“誰會這麼做?”
“知曉遺産的存在,還有如此惡劣的行徑,除了暗渡者我想不到其他人。”
“可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蕭狐想不明白,他們明明到處收集神明的遺産,卻又如此這般将成果抛出。
“抛磚引玉。”憐希墨眼神微眯,“可我們卻不知道他們想引的是哪塊玉。”
蕭狐卻是靈光一現,“你覺不覺得咱們現在這個配置有些眼熟。”
“什麼?”憐希墨歪頭看着他。
“冬之行者的你,夏之行者的黎玥,擁有物質神權能的大鬼族小子,還有天神最後的信徒逍遙。”蕭狐忍不住吐槽,“這糟心配對不是跟櫻獄街那次一模一樣嗎?”
憐希墨對着蕭狐大眼瞪小眼。
“那我們現在是不是很危險?”
“是啊。”蕭狐雙臂環胸,久違地感到了心累,不過他這次倒也沒那麼擔心,和櫻獄街的情況不同,這次他們都是正常入境,與流螢城官方合作,受警方保護,而慕容家地位穩固,不似狄卡彌斯那般暗流湧動,無需擔心來自金主的背刺。
更何況這裡還有神力監察局的人在,暗渡者想動手可比櫻獄街麻煩多了。
“既然已經看透這個幻世,應該不會再踩着那群異教徒挖的坑了。”蕭狐看着手機中付向南發送已經到了的消息松了口氣,“咱早點把案子辦完,趕緊把你們送回去。”
“監察局的人處理掉這個不知道要多久,得先把詛咒逍遙哥的兇手抓獲。”憐希墨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