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田小雨像往常一樣走在放學的路上。路邊有個賣棉花糖的老奶奶,小雨和妹妹們都很喜歡吃,但是她們每天的零花錢得要拼在一起才夠買這麼一個棉花糖,經常會因為怎麼分而吵架。
不過,現在不會了。
小雨走到棉花車錢,将錢遞給車裡的老奶奶,買下一整個蓬松的棉花糖。
路邊有一個和她年齡差不多大的紅色頭發的女孩,蹲在地上玩弄着路邊的野花,一隻手上正拿着棉花糖吃着。
女孩沒有穿校服,小雨也從來沒見過她。小雨完全肯定這是街區的新面孔,這樣鮮豔張揚的紅色頭發,如果她見過一定會有印象。
似乎是感受到了小雨的視線,女孩擡起頭笑了笑,朝她走過來。
“棉花糖,還是自己吃更開心吧。”女孩朝她走過來,“屬于自己的棉花糖。”
小雨有些慌張,這個女孩像是看穿了她,但是不可能的,小綿和小花的失蹤不可能有人發現的,不可能有人記得她們!
對,這隻是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莫名其妙的女孩而已!
小雨瞥了她一眼,快步離開了。
走出一段距離後依舊不得安心,小雨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棉花糖車,那個女孩還站在那裡,眼中似乎閃着金色的光,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盯着她。
小雨被盯得有些心裡發毛,幹脆跑了起來。
真是個奇怪的人!
“怎麼樣?”蕭狐走到歐陽黎玥身邊。
“我已經明白怎麼回事了。”歐陽黎玥一把撸下棉花糖全部塞進嘴裡,滿足地品嘗着那種甜到發膩的味道。
蕭狐有點嫌棄地看了看她沾滿棉花糖的手,揪着歐陽黎玥的兜帽走,“怎麼樣,能解決嗎?”
“呀,很難呀。”歐陽黎玥舔着手指上剩下的棉花糖,“我對幻世的了解僅僅隻有雅樂姐姐告訴我的那些,但是這次的世界超出我知識儲備太多了。我第一次見到這麼…呃…完整的規則幻世。”
沒有幻物介入,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被拖入另一個世界,而且這個世界還會影響人的記憶與認知。
而歐陽黎玥甚至無法完全進入那個世界,隻能在現世與幻世的縫隙裡窺見那些被抹殺了的存在,如果不是之前經曆過左言制造的類似的幻世,她能介入的程度隻會更少。
這是以前從未出現過的情況,說明這個幻世存在某些遠超她認知的東西。
“而且還有一些地方很奇怪。”歐陽黎玥道,“消失的人是被這個世界完全抹殺了,沒有人記得他們,那記錄在冊的失蹤的人又是怎麼回事…”
“怎麼碰上這麼難搞的差事…”蕭狐也犯了難。
歐陽黎玥并不是很在意,“先去玩一圈吧,昨天說好帶我去電玩城的!”
“祖宗咱們都逛了一天了,你是不累嗎?”蕭狐真的要崩潰了,他這幾天一邊陪歐陽黎玥到處玩一邊查案子到處跑,已經要累趴了。四百歲的狐狸終究是敗給了12歲的人類小女孩。
歐陽黎玥顯然是不累的,她根本沒玩夠。
“?刺鼻的空氣~?可憎的光明~?陌生人類套上僞善的皮~”歐陽黎玥的手機響了起來。
“喂幹嘛?”歐陽黎玥沒好氣地接起來。
“什麼語氣?我剛從錄音棚裡出來就聯系你了,就這種态度?”逍遙不滿的聲音從電話另一邊傳來。
“少來,你第一個電話一定是打給青鸾姐的!辛之城沒有信号,見不到青鸾姐可把你憋壞了吧~”歐陽黎玥滿不在乎地調侃道,“而且前兩天我剛把你捅死一回,現在還有點愧疚,沒法和你正常講話。”
逍遙深吸一口氣,聽上去要氣昏了,“我沒聽出來你愧疚,請你重新愧疚。”
“我挂了。”歐陽黎玥威脅道。
“有正事!”逍遙妥協了,“有關霧女神的,我想你可能用的到。”
“放。”
“雪陽在辛之城圖書塔遺址裡翻到的,霧女神的真名為離川,是掌管怨恨的神明。”
“掌管怨恨的神明?創世神教體系我不熟啊,怎麼還有這種神?”歐陽黎玥不滿道,“唉你能不能給憐雪陽找點事幹?還在看書?還卷!”
“孩子愛看書怎麼你了!”
蕭狐一把按住準備回嘴的歐陽黎玥,從她手上奪過手機。
“還給我!還給我!”歐陽黎玥踮着腳伸手去夠自己的手機。
“别鬧了…哎呦!痛!”蕭狐一把拍掉歐陽黎玥拽到自己狐狸耳朵上的手,“來小白鴿,别管她,咱給你講講具體情況。”
在創世神教的教義中,世界曾經曆三次毀滅。一巡平等,現實對于沒有靈魂的創造物極其不滿,原初三神用烈火焚燒他們的生命,将其灰燼丢入地下的虛空。二巡不同,審判對世間萬物做出裁決,原初七神用冰雪覆蓋一切不為合理的存在,将其遺棄在世界背面的黑夜。三巡欲望,原初用大水淹沒一切戰火,将神位摧毀,不再允許神明的誕生,将其靈魂封印在世界中心的白晝。
地下的虛空,世界背面的黑夜,世界中心的白晝,或許都是幻世,但除現實法則之神奧洛維娅,或許沒人知道幻世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那些沒有靈魂的創造物的遺骸被稱為灰燼,灰燼與現世的幻想,一齊構造出幻世中的怪物——夢骸。
而隕落的神明所誕生的執念,灰燼,與現世的擁簇下一齊構造的餘夢則是神明的“遺願”。
“遺願之中少有夢骸的存在,但是它的規則與束縛相當牢固穩定,就算是行者也難以撼動,這一點黎玥在櫻獄街裡應該感受過了。”逍遙說道,“這是我問了姐姐的一位在監察局任職的同學查到的。”
蕭狐思索着逍遙帶來的情報。
他們并不确定這次的事件是否是霧女神的傳說所導緻的,更不清楚歐陽黎玥通過田小雨觀測到的是否是霧女神的遺願。
不過這些倒也不是太重要。最難解的疑點是…
“咱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麼會有登記在冊的失蹤人口。”蕭狐撓撓頭,“被詛咒的人在現世中沒有一絲痕迹,那麼現實裡失蹤的人又是哪來的…”
“嗯…我記得蕭狐先生你剛才說過被詛咒的人在幻世之中也能到達那個神社,那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
“你說。”
“被詛咒的人,能在幻世中詛咒現實裡的人嗎?”
“你難道是個天才?”蕭狐眉毛一挑。
逍遙倒也毫不謙虛,甚至頗為得意,“謝謝誇獎。”
歐陽黎玥對天賦的運用還是太不娴熟了,如果想要驗證這一可能性,她必須再去接近那個媒介——田小雨。
“黎玥就拜托蕭狐先生多照看了。”逍遙說道,“雪陽要開始準備大提琴比賽,我把他們接出來練習準備順便陪我跑跑通告,所以這段時間我們一直都會在楓之島,如果出了什麼事聯系我,我會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
蕭狐感慨道,“真是難為你還願意照顧她啊。”
“姐姐留下的遺物不多,”電話另一頭逍遙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低沉,“于我而言她算其中一個。”
蕭狐或多或少能理解逍遙這種複雜的心情。那個可憐的天使,沒有族人,沒有血緣連接的親人,他在這個世界上是如此孤獨無援,所以就算歐陽黎玥再怎麼過分,他也會因為對親情的渴望對親人的思念而緊緊攥住着汪洋大海中的浮木。
盡管那是一塊朽木。
蕭狐挂斷電話後瞥了一眼嫌無聊在路邊燒螞蟻洞的歐陽黎玥,她看起來似乎對他們的通話内容沒什麼興趣。
若如夢正式把這孩子托付給他的時候,雅樂諾斯剛剛過世。他算是看着歐陽黎玥長大的,兒時的歐陽黎玥和别的孩子沒什麼不同,最多也就是更惡劣調皮些,但也沒怎麼出格。
可是這孩子的成長軌迹缺少了很重要的東西,以至于後來他每次見到她,她都越發尖銳,越發炙熱,越來越極端、冷漠、目中無人。
像曾經的他一樣。
或許這就是若如夢把她交給自己的原因。
但是啊恩人,你這不是為難咱嘛。他連自己都沒能拯救,要怎麼去讓這樣一個孩子走回正軌。
“糖糖,發什麼呆呢?說什麼了?有什麼有用的東西。”歐陽黎玥拿着樹枝故意把燒焦的土撥到蕭狐身上。
“真服了你了。”蕭狐甩甩腳,把鞋子上的泥土抖掉,拉起地上蹲着的歐陽黎玥,“走吧,咱領你耍去。”
歐陽黎玥拍拍手裡的土,滿意地跟在蕭狐身後。
“别拽尾巴,毛都要給你耗掉了…唉!你手髒死了!咱今天剛給尾巴上的精油!”
“哼!”
(2)
隻屬于自己的爸爸媽媽,隻屬于自己的房間,隻屬于自己的玩具。這些再也不用被瓜分的幸福讓我無比沉淪。
沒有人會發現我做了什麼,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任何人記得我那兩個可憐的妹妹。
本應該是如此的。
直到我再一次看到了那個女孩,那個紅色的,令人不安的女孩。
她站在講台上,那雙玫紅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臉上大大方方地挂着明媚的笑臉,隻是在我看來那張笑臉隻能引起我的不安。
“若黎玥同學是從總校申請來咱們分校體驗學習的,這段時間會和大家一起上課。”
在老師的介紹中若黎玥走到了我旁邊的空位,那是昨天生病請長假的川銘的位置。
“若同學那裡是…算了,等川銘回來再重新給他安排座位吧。”
老師妥協的速度太快了,令我立馬肯定了這個轉學生應該是什麼大人物的孩子。真麻煩!
若黎玥帶着嬉笑的臉湊過來,手指輕叩我的桌子,“田小雨,我記得你,我們昨天見過。”
我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