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他若還将希望寄托于所謂的公正道義,也未免太過天真。
弱肉強食的道理亘古不變,他唯有握住更強的權方有可能破局。
見蕭甯煜遲遲未答話,奚堯眉頭輕蹙,有些不耐地催促,“怎麼不說話?你之前不是一直都想……”
“确實想過。”蕭甯煜大方認下過去對奚堯的百般算計,眸光裡藏有意味不明的幽暗,“隻是你要想清楚了,跟我上了同一條船,日後若是敗了,你我的惡名可是會被載入史冊,遺臭萬年的。”
奚堯輕嘲:“是麼?可我從未打過敗仗。”
蕭甯煜唇角微揚,“那就仰仗将軍了。”
見到那抹晃眼的笑意,奚堯心底生出些異樣,這才記得補充:“這并非是我已對你不計前嫌的意思,日後也不過是同舟并濟罷了。至于其他的……我勸你不要想。”
蕭甯煜眉梢一挑,佯裝不懂,“我好像沒說什麼其他的事吧?”
奚堯知曉他這是在明知故問,微惱地瞪了他一眼,不再多言。
到底顧及此處不夠隐蔽,随時都有可能會來人,兩人沒再久留。
而就在準備别過時,蕭甯煜忽地叫住奚堯。
“怎麼……”奚堯的話音剛出口,便因對方的靠近而頓時止住。
隻見蕭甯煜微微弓身,為他拍去衣袍上不知何時蹭到的一點髒灰。
“好了。”蕭甯煜将那點髒灰拍幹淨,直起身來,正好與奚堯四目相對。
分明是站在樹蔭底下,奚堯臉上卻莫名生出些熱意。
那熱意令他不禁疑心,是否蕭甯煜的眼淚裡其實也藏着尖利的牙齒,在淌濕他肩頭的同時,于他心底留下一個難以淡去的咬痕。
如此,才能夠解釋他的所有反常。
“對了,後日禮佛,你記得靠前站些,有好戲看。”蕭甯煜想起些什麼,多叮囑了奚堯一句。
奚堯面露疑惑,沒有多問是什麼好戲,低聲應下。
直到回了住處,奚堯仍舊思緒不甯。
與蕭甯煜會見的畫面在他的腦海中逐一浮現,連泛舟那日蕭甯煜在他手背偷偷印下的那個吻也一并憶起。
恍惚間,他意識到一件事——
蕭甯煜已經很久沒有戴過扳指了。
“怎麼不見你戴扳指了?”禾姝輕啜一口茶,随意地問了句話。
蕭甯煜淡淡回:“母後不也很久沒戴你最喜愛的那支并蒂芙蓉玉簪了嗎?”
禾姝面色一冷,頗為不耐地将手邊的木盒推過去,意思是讓人拿了東西快走,别在這礙眼。
蕭甯煜将木盒掀開看了一眼,很快合上,确認了是自己要的東西也并未起身急着走,而是看向禾姝,“母後不是還有話要問嗎?”
禾姝秀眉微蹙,到底是猶疑地問出了口:“你那日在相府可有見到……”
“沒有。”蕭甯煜不等她說完便搶先答了話。
他冷眼旁觀着自己的母親一心在乎那個下蠱之人是誰,卻對中蠱的親生兒子不聞不問。
可他不能怪,也不能怨,誰讓他身體裡流了一半強盜的血。
因此,哪怕母親總是令他的期待落空,他也還是忍不住妥協:“母後若是想知道,兒臣會着人去查。”
尋歡蠱是南迦巒陽禾氏的獨門蠱毒,禾姝一見便知。
這些年來,她也不是沒有想過興許當年那場戰中不止她一人活了下來。隻是天地廣闊,她又被拘在這深宮之中,實在無從查起。
她想起那支從前最喜愛如今卻不再戴的并蒂芙蓉玉簪,眸底閃過一抹痛色。
情難自抑之下,她抓住了蕭甯煜的手,指甲深深地掐進肉裡。
印象裡,她曾經好像也這麼緊緊抓住過誰的手。
禾姝的啞聲央求緩緩傳入蕭甯煜的耳中:“阿垣,你要幫母後找到她。”
蕭甯煜少有見到母親這般失态,一時怔住,連手上的疼痛都顧不上了。
他不太熟練地拍了拍母親的手,想要安撫她,但最後由于毫無經驗隻能是保證自己會盡力去試試。
思緒陷入短暫的茫然,或許對禾姝而言,“那個人”才算得上是她的親人,而他之于她隻是累贅。
那點茫然消散後,心裡又多出幾分古怪。
既然他母親能憑借此蠱猜到背後之人的身份,難道那人見到他解了蠱心底不會起疑嗎?
還是說,下蠱本就并非為了害他性命,而是為了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