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竹沒有同阿然一道離開村子。
隔日早上,沉竹問隔壁人家借了紙筆,寫了封離别信留給阿然,便離開了此處。
她服下了解藥,牽馬去了附近的一座名為南化的城池,在城中尋了一份包吃住的酒樓差事來做。
她在此處拿着微薄的薪水,敲着算盤計算着酒樓的賬目,度過了剩下的秋天。
酒樓的生意一般,每日進賬出賬的數目有限,沉竹做得還算輕松,直到南華城的第一場雪落下時,她在酒樓的客人口中再次得知了有關燕京城的消息。
“聽說了嗎?覃國與我們開戰了。
沉竹在幫着傳菜時聽到了這話題的開頭,之後回到賬台後,便豎起耳朵,留意着這桌上的話。
“你這消息未免也太落後了,前幾日我恰有親戚從燕京到這來,他說兩國之間至少十天之前就已經開戰了。”
南化離燕京的距離更遠,三面環山,來往車馬不多,消息閉塞又遲滞是常有的事。
“那你可知戰況如何?”
“應是還在僵持着,我那親戚在燕京有些門路,他說如今覃軍應是在南邊一座名為饒城的城池附近駐紮着,幾次攻打都不見成效。”
坐在此人對面的那人聽後冷哼了一聲後說道:“我泱泱兆國豈是它這個後來的小國可輕易攻下的?要我說,那些覃軍未免太過不自量力了些。”
“泱泱兆國?你先前可是朱國人,你倒是融入地快極了。”
“我來兆國已有三年,這三年間我在兆國成家立業,怎麼也算正而八經的兆國人了。”
三年,聽到這個時間,沉竹不由得多想。三年前的這個時候,她剛随霍任芙抵達燕京。
“别說這個。”那個從朱國開的人将話題拉回正軌,“你可知此次坐陣前線的将軍是誰?”
“怎麼問這個?你也要參軍去?”
如今街上三步一個穿着甲衣的士兵坐陣的攤位,隻要在那張長長的卷軸上寫下自己的名姓、住處和家中人口,隔日便能到軍中校場演練。
這是沉竹結合自己所看和另一位客人口中的話得出的消息。
“我這樣膽小的人,哪裡會去參軍,隻能捐些糧食以效微薄之力,不過我平日裡對這軍中之事十分好奇,今日看燕兄博學多聞,頗有門道,便想着多問幾句。”
被叫做燕兄的人聽完他這番奉承的話後擺了擺手,喝了口酒後說道:“你擡舉我了,我知道的這些不過是仰仗家中那個燕京來的親戚,他曾在霍将軍麾下任職,但因身上舊疾不得以退了下來,眼下便幫着軍中忙些瑣碎事,他來南化,便是來收此處征兵的名單,在挑些精明能幹的士兵帶到燕京去。”
“霍将軍麾下?那你家這位親戚的來頭可不小。”
“他不過是半路跟上的,當初霍将軍在饒城時,他為饒城守軍,就是在那時随霍将軍一路到了燕京。”
在酒樓裡做工的這一個月裡,她無數次地聽客人用惋惜的語氣提起有關霍間重的事,眼下當沉竹再次聽到霍間重的名字時,心中已不會産生太多波瀾。
饒城。
沉竹撥動算盤珠的手還是因為這個熟悉的地名停頓了下,她說不定還同話裡的這位親戚打過照面,也不知顧漣漣在饒城可還安好,她撐着腦袋想到。
“說起霍将軍,倒也真是可惜,正值壯年卻被覃國的細作取了性命,不知可找到了兇手?”
“應當是沒有的,陛下讓官兵拿着兇手的畫像四處搜尋也不得結果,前幾日,你我在街上不還見過拿着畫像的官兵。”
沉竹也在街上見到了拿着畫像的官兵,還與那官兵打了個照面,她本是有些緊張的,但一看那官兵手中的畫像,畫中人完全不是她的模樣,倒是與潤夏的模樣有些相像。
潤夏是何時暴露的?又或是他們故意拿着一張已死之人的畫像四處尋覓,其背後的種種都變成沉竹心底可以不得到答案的疑惑。
同往事多做糾纏于沉竹而言已不再有意義,反正痛到最後也會麻木,她沒有勇氣去到燕京送霍間重最後一程,又何來多餘的力氣再去面對,便隻等着時間将她心中的隐痛清除。
思及此處,沉竹忽然覺得自己現下行偷聽之事太過無趣,遂專心投入到了眼前賬冊之中。
“小二!拿一盞酒來!”她估摸着方才跑去後廚的夥計此時應當已經回到了堂中,因而這聲呼喚并沒有讓沉竹擡起頭來。
過了一陣,那聲呼喚再次出現,沉竹擡頭去看,原來那位夥計還未回到堂中,她走到那兩人跟前詢問要何種酒,随後去到存酒的地方,打了一壺酒放到了那兩人的桌上。
這次兩人的談話避無可避地傳入了沉竹的耳中。
“聽聞那殺害霍将軍的覃國細作本是霍家明媒正娶的夫人,這覃國人當真是無孔不入啊。”
“是嗎?那霍夫人不是在饒城就已經死了?”
“死了?”那個被喚作燕兄的人頗有些驚奇地看向對面的人,“罷了,這官場中的生生死死彎彎繞繞太多,你我怕是難以知曉,還是顧好眼前吧,近日糧價低了不少,可要囤些……”
剩下的話沉竹走遠了沒有聽到,但有一點不得不承認,燕京城中的生死與彎繞确實很多,讓她也深陷其中,至今難以脫身。
又一年初,在街上征兵的人不見了,沉竹在酒樓裡又聽到了關于戰事的進展。
饒城覃軍久攻不下,兆國已開始反攻,與覃軍的第一場較量似乎已經取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