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間重說的沒有不找邊際,她的确打算離開,甚至不止是離開。
“不着邊際?”霍間重反問的語氣也變的很輕,隻是仿佛在盡力壓抑着心中快要奔湧而出的情緒,看起來很悲傷,“沉竹,你有事瞞着我對不對。”
這是沉竹第一次聽霍間重這樣完整地說出自己的名字,又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的底氣有些不足,索性撇開眼神,選擇沉默,霍間重肯定語氣的話她字字句句都聽到了耳朵裡,其中夾雜着的複雜情緒,沉竹不願敷衍,卻又不善應對,隻好在沉默背後躲了起來。
她厭惡這樣的自己,她忽地覺得自己喘不上氣來,低下頭,用手扶住了桌角,以求能得到喘息。
她因這喘息看到了放在桌上的一串紅石項鍊,那是屈盧律給她的賠禮,這封信他寫得很着急,誠懇地向沉竹再一次表達了歉意,卻依舊沒寫明原因。
隻是屈盧律未曾想到過這封信會被霍間重率先展開。
“你什麼都不同我說,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同那個東羌人暢談,他遠比我更能打動你是與不是?”霍間重這話說得有些委屈,卻又像是寒了心,“沉竹,你可知曉我為何要一遍又一遍地問你?因為我從未真正看清楚你,每當我以為我懂你,我理解你,你也同樣看重我,信任我時,你總是讓我知道我的這些想法是錯的,是我太自以為是……”
“我同屈盧律毫無任何逾矩的瓜葛,你怎會如此想?”沉竹堅定地說道, “你怎能理解我?你怎會懂我?”她的語調不受控制地越拔越高。
“你可曾體會過生死未定的煎熬?你可曾體會過苦求而不得的絕望?你又可懂我的兩難?你不懂,你不會懂,所以你刻意放沁菊離開了監牢,請陛下更改了昭王的刑期,你甚至不曾完全信任過我!”
高聲過後一陣沉默,還是沉竹率先開口:“罷了,是我苛求,同我這種人談信任,怕是任誰也無法做到,也不該做到。”
她偏開頭,那隻原本用作支撐的手也離開的桌面。
“霍間重,有時我真的想問問你,你自己可清楚,你緊抓我不放,連知曉我是賦淩司細作後仍選擇為我遮掩的原因到底是什麼?是因為愛?還是因為你腦海中那揮之不去的舉案齊眉,相親相愛的父母景象。”
沉竹的語氣重歸平靜。
“因為愛。”霍間重幾乎沒有猶豫地回答道,“我承認,先前我也曾猶豫過,但我現下心中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明。”
“那你呢?沉竹,你又是如何想?除去假意的關心,刻意的接近,你心中可曾有真正的記挂過我?”
霍間重接着詢問道,他的語氣越來越輕,似是小心翼翼。
若你真的記挂我,那為何今日在殿上,你是那樣的平靜,仿佛事不關己一般。
剩下的半句,霍間重沒有問出口。
“假意的關心?”沉竹氣極反笑,“霍間重,你可知你現下處于何種境地之中?今日殿上之事,看似指婚,實則奪權。你當真要同我計較這些?那我可以告訴你,今日事發之時,我确是詫異,卻無半點難過。”
沉竹說的話,霍間重其實知曉,但他偏偏還是希望沉竹心中有那麼一點難過,能夠同他站在一處,說上一句不願意。
所以他不會因此事同沉竹過不去,所以在宴後去偏殿中同陛下和那些大臣們交談時,覺察到殿外風起,想到沉竹今日那身華而不實的衣衫,找了借口離開去往前院,将自己的披風送到她手中,可偏偏,沉竹那時在亭中和屈盧律相談甚歡。
他平靜了下來。
“今日是我過激了。”霍間重舒了一口氣說道,“至于指婚一事,我會擇日再去同陛下交涉。”
“這件事不再會有轉圜的餘地,你不必再去尋陛下。”沉竹說着走到了門前的燭火邊,将一盞燭火吹滅。
霍間重聽後不知該說些什麼,他自認已然足夠冷靜,卻還是在此時厭惡極了沉竹身上的平靜。
為何隻他一人陷入烈火之中?焦灼地在原地轉圈。
“你知道些什麼?”霍間重還是開口問道,盡力不再将話題牽扯到情愛。
“我隻知道你知道的。”沉竹遲疑了半晌後回答道,她還是沒說出賦淩司的事,“兆、覃兩國大戰在即,這件事必定跟此脫不了關聯,不日後會有近千東羌精騎入京,你在軍中定然也知曉這消息。”
“日前确是聽到過風聲。”霍間重沉聲說道。
“眼下吳大人進京,你認為在此戰過後,你的太尉位置可還保得住?”
“陛下和皇後的确看重他,但,與我又有何幹?霍間重反問道,“昭王餘黨清洗過後,眼下朝中空着的位置很多,為何你會如此想?隻是因為今日殿上皇後将接待使臣一事從我手中拿走交給了吳大人去做?”
是啊,他不知曉,也沒有讓他可知曉的機會,隻她收到了除掉他的任務,在旁人眼中,他還是那個救過陛下,打過勝仗,從龍有功的霍将軍。
“興許是我多想吧。”
沉竹看着霍間重的眼睛,終是沒把話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