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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府内,燭火微晃照明着遲離通紅的雙目,雲涵看了他數刻,後又掃視整個大堂上的陳設,單調得像死了誰挂的靈堂。
“你掉下黃泉崖後發生了什麼?”遲離問他。
雲涵望着主位上方的靈牌,他眨了眨眼回道:“不記得了。”
遲離随着他的視線望去:“我一直信你會回來的,設靈牌是為了徹底打消天庭的疑慮。執明說,那日你墜下黃泉崖生死攸關,我便加了把火,對外說黃泉崖底就是輪回路,忘川河水克神,若是有神官沾染上短時間内會失去神力,長時間則會腐蝕神骨,淪為廢神。”
靈牌被擦拭的很幹淨,周遭擺放的貢品不少,看上去十分真實,就像在這地真就葬着那位被天庭鄙棄的陵光神君。
像是在聽什麼趣事,雲涵目光始終盯着那靈牌上刻的“陵光”二字,他饒有興緻問遲離:“他們信了嗎?”
遲離的視線落在雲涵側臉上,輕聲道:“一開始是不信的,後來有神官證實,也就不得不信了。”
後方傳來磕磕碰碰聲,雲涵轉過頭便撞上了那雙不正常發紅的鳳目,他愣然道:“你哭了?”
躲在門攔外的鬼骷髅探頭推搡着,時不時撞上門柱子:“誰哭了?我這什麼也看不見啊。”
“你擠到我了,往旁邊挪挪。”
“砰——”又是一聲撞上柱子的聲響。
雲涵彈指掐了一股法力将外頭偷聽的鬼一下打回了地底。
耳邊清淨不少,他才轉回頭強硬轉移話題道:“神仙不老不死,這世間很難有傷及神官根骨的東西。”
遲離勉強笑了笑:“很難是因為沒有誰能去開創先例。”
雲涵試探道:“所以你做了這個先例是為了保全我?”
遲離不答,雲涵明了了,他繼續道:“既然如此,你倒是對我有恩了。”
這下換作遲離愣然看着他,那雙金瞳下的主人打着算盤,隻聽他說:“我向來不喜欠别人什麼,有仇必報,有恩必還。”
門外着急忙慌趕來的溟尚清一個勁推着搬來的救兵。
“醫官大人,你去啊,再不進去木雲淩要被弄死了。”
阮遊甯沒設防被身後的溟尚清一腳踹進了大堂,他向後怒視看了眼罪魁禍首,溟尚清朝比了手勢,讓他趕緊的。
阮遊甯正了正身,對上了屋裡那雙探究他的眼睛,他覺得眼熟。
遲離皺眉:“你來做什麼?”
阮遊甯走向雲涵:“我聽說木雲淩回來了,特來看看。”
他越走近越覺得眼熟,并非是對木雲淩的眼熟。阮遊甯靠近着,他擡手想要捂住那雙眼睛的手被躲開。
雲涵防備所有陌生的臉,他皺眉道:“做什麼?”
阮遊甯啞然,随後又想起這一路上溟尚清所說,他才問道:“你真不記得我了?”
雲涵平靜的說:“醫官大人。”
阮遊甯驚訝,下一刻雲涵又道:“我方才聽外頭那骷髅鬼是這麼叫你的。”
阮遊甯面上的欣喜很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消失殆盡。
阮遊甯收回手坐到另一側位置上,自認為關切問道:“已經有半月沒回孟章殿了吧,這次的事當真這麼棘手?”
遲離原本握茶杯的手一頓,随後道:“沒什麼事。”
阮遊甯随口提道:“我聽說此次東海死了不少海族獸,你不去查查?”
遲離冷漠道:“不去。”
阮遊甯想了想,又道:“我覺得你還是去看看為好,畢竟重華星君葬在那,你總歸不希望他被這次的動亂波及沒了安甯。”
一直沉默的雲涵指尖碰了碰杯口,記憶裡他想起了岑宵,遲離的阿爹,以及東海邪氣大亂神隕了重華。
因歸尤巳的一盤局造就了這下場,他記得歸尤巳為此深感愧疚,也在遲離下界後對其照顧有加,但還是出了些意外。
無法言語的堵塞占滿心頭,一直環繞着他的那根線死死拉扯着他,仿若是歸尤巳要他這麼做,于是他也就這麼做了。
雲涵在阮遊甯疑惑的目光中起身,他朝遲離颔首道:“醫官大人來這一趟定是有要事要同神君商議,我就不打擾了。”
直至雲涵身影消失在盡頭,阮遊甯也始終望着他離開的方向。
阮遊甯喃喃道:“他的背影好眼熟,方才也是,我總覺得曾經在哪見過他。”
“……”遲離:“他是木雲淩,十五年前你見過。”
阮遊甯搖頭,肯定道:“不是十五年前。”
還要更早些,有太多疑惑不得解,阮遊甯碰上自己一直随身攜帶的桑葉,已經被磨損了菱角,早已看不清最開始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