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來……”

“打住，别念了！我敢打賭，他肯定忘了咱們得約定了！”翠奇山頂，兩個流浪漢枯坐在“海之号角”面前。

與薩金特的唉聲歎氣不同，昆倚着艙門，憤憤地踢開腳下的土塊：“不用想也知道。見色忘義，他肯定是去陪那個貴族小白臉了。這麼盛大的慶典，大好的花花世界，誰會抛下貌美如花的小情人，陪咱們兩個老光棍呢？”

“來了。”山中薄霧四起，山風吹鼓的青年的衣角，單薄的人影遠遠看去像是踩着天際線而來。

距離越近，微弱的天光逐漸折射出清晰的下颌角、秀挺的鼻梁，最後連帶着長睫下總是倦怠的眼眸一起落入二人視野。離得近點的昆被這一幕驚呆了，紅着臉幹咳了一聲：“太狡猾了，這輩子老子也要這麼帥地出場一次！”

“阿嚏——”又是一個響亮的噴嚏，修有些不舒服地揉了揉鼻子，“檢修完設備，我們出發。”

“怎麼現在才來？”薩金特嘴上抱怨着，矮小的身軀靈活地擠進艙内，熟練地打開各項供應設施，最後是操作台。

修坐在駕駛座，有些無聊地調整着監視窗：“吃飯去了，順帶做了會運動。”

昆檢查完外部裝置後也跟着進入艙内。他正巧聽到了二人最後的聊天，幽幽地從修後頸處抽出一縷淺金色的長發：“然後就鍛煉到别人床上去了？”

“太興奮了，後來暈過去了。”修淡定地從昆手中取回頭發，随便塞進上衣口袋，“對了，你上次說吃什麼藥管用？”

“啊？怎麼會暈…暈過去？”昆一時沒反應過來，用力抓住修的肩膀，“你怎麼…怎麼能…你可是我這輩子最崇拜的人！怎麼能夠被那個小白臉随随便便欺負？”

薩金特眼神狠狠挖了一下昆，順勢将人擠到後座：“去去去，别聽他胡說八道。你還年輕，怎麼玩都不過分，不過還是得注意身體。”

起飛的同時修打開反偵察系統，正式開始了第一次實地演練。一切都很順利，修不忘提醒一句：“最近各個地區的旅客都湧向帝都，城内的守備隻多不少，我們得抓緊時間。被發現的話就……”

“就會很刺激！我知道，早就等不及了！”薩金特不愧是曾今的反叛頭目，年過半百第一次進入駕駛艙就展現出超強的适應力，他雙手把持着搖杆，興奮地透過監視器觀察着外部。

城中依然是一副整裝待發的模樣。

為了防止當日從外地湧來的旅客數量超載，海因德每道城門的守衛人數都比往日增設了3倍。俊秀的近衛軍換上為慶典特制的軍禮服，頭盔上鮮豔的羽織在敬禮時垂下優雅的弧度。

商店街已經有不少商鋪開始為明天的慶典做準備了，天還沒亮，一家老少就忙着将整箱整箱的商品搬運到門口的貨架上。唯有廣場西部的神職建築群一如既往地冷清，它們和曆史上的任何時期一樣都享有獨一份的平靜。

随着高度增加，這座巨型城市的全貌也得以顯現。以皇宮和中心廣場兩個雙子空間為核心，帝國大道延伸至第一道城門為界，是昔日作為全球霸主侯雷因帝國的第一都城。短短幾十年，海因德的幅員又擴張了三倍以上。在奧爾德林的默許下，霍特集團讓鋼鐵澆築的通天巨廈變成了纏繞在文明遺骸上的蛆蟲，冰冷而又重複。

“再高點，再高點！”薩金特貪婪地注視着窗外的景色，生怕有一秒鐘的錯過。

修動力引擎拉滿之後，速度驟然加快，等到了穩定的氣流層，他們終于看到了這座城市的本質：一張淩駕在深淵之上的蛛網，不斷蠶食着周邊的城市的養分，逐漸發展成了所有人都未曾察覺的怪物。

薩金特還有些意猶未盡：“真的不能再往上了嗎？感覺隻差一點就可以徹底擺脫引力的束縛突破天際了！”

修沒好氣地笑了笑：“想什麼呢？還差得遠呢。”

薩金特忽然想到什麼，從口袋裡掏出一款古董級别的錄像機。修看到他的動作，有些哭笑不得：“你還挺有閑情逸緻。”

鏡頭之下，薩金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道：“現在是新曆21年1月13日清晨，我們現在正位于距離帝都海因德13000米的高空，天氣多雲。理查·菲爾德·薩金特、修·斯特蘭奇和昆三人乘坐‘海之号角’開始了他們的第一次旅行。來，讓我們依次打個招呼——”

“不要，太蠢了。”修把臉别向一邊，躲開鏡頭。

“掃興！讓我來！我來說！”昆瞬間來了精神。在他興緻勃勃發表完自己的英雄宣言之後不經意轉頭，發現修正倚靠在駕駛台上，嘴角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昆從薩金特手裡接過錄像機：“你笑了！”

修有些惱火，擡手擋住幾乎要怼臉的鏡頭：“太近了…”

談話之間，飛船正巧穿過雲層，艙體漆黑一片。昆被窗外的景緻吸引，下意識地拉近了鏡頭：“你們快看！對面是什麼？好大一隻，好炫酷！”

雲從深處，泛着螢螢綠芒。修心中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立刻催駛着“海之号角”全速前進。

“轟！”在即将靠近時，船體被一道無形的屏障瞬間擋回，但修依舊從短暫的接觸中辨認出那東西的外輪廓。

層層浮空鎖吊起的龐然巨/物是一台真正的現役軍用機甲！

修這輩子也不會忘記，那是弗雷德裡克的專屬機甲——“TP-7590螂型”！

“試飛結束。”修快速調轉船體，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翠奇山，“你們回去之後，就立刻回到地下城。外面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出來？聽到沒有！”

機甲不應該在要塞嗎？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帝都上空？他們又要做什麼？

薩金特感受到了船體的劇烈颠簸：“是出什麼事了嗎？”

修言簡意赅：“……要變天了。”

“變什麼天？還有三個多小時才天亮呢？”昆有些摸不清二人此時凝重的神情，“不回酒館喝一杯嗎？自從你去那個什麼軍校之後，大夥很久沒有好好聚一聚了。”

薩金特也發現了異常，但他這次罕見地與昆站在同一陣營：“别做傻事。我們就像現在這樣俯瞰世間百态不也挺好的嗎？海因德待膩了就去周遊世界，等‘海之号角’改造好了，我們就去外太空，豐饒的物産、珍奇珠寶、取之不盡的資源等着人來享受……你的病說不定也能治好。”說道最後，小老頭雙唇都在發顫。

修的頭又開始隐隐作痛，他想起魯恩斯臨行前說的話：“這會估計已經有某個傻子深陷其中了……”

昆反應就是再遲鈍，也該意識到帝都即将迎來一場動蕩：“你要是真放不下那個小白臉，咱們現在就帶他一起走！他要是不願意，我打暈了用繩子綁也綁回來，好不好？”

“……放我下去。”

……

銀色的不明飛行物在海因德上空盤旋了一陣，最後在塔頂放下浮梯。昆看着修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咱們就這麼回去嗎？”

“回去？開什麼玩笑！”薩金特冷笑一聲，不由分說地把昆按在駕駛座上，“今晚這麼熱鬧，你甘心乖乖回去像個鹌鹑一樣躲在地下室？年輕人，這個城市還有很多秘密是你不知道的，我今天就帶你見識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