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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嗬…我吓到嗬…你了嗎…”
“怎麼會?”蘇的輕咳将魯恩斯從回憶中拉扯回來,他的臉上帶起了熟悉的假笑:“您是我最敬愛的人。當下除了與您重逢的喜悅之外,再容不下任何情感了。”
此話一出,蘇頓時激動得熱淚盈眶:“你的兩位哥哥已經長大了,他們似乎認為是我害死了他們的母親,這些年對我多有怨恨。唯有你…隻有你…魯恩斯…所有孩子當中,你是唯一屬于我的。就在你剛剛出現在宮門口的時候,我差點把你認成了年輕時的自己。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我穿着時下最流行的衣服、袖扣随意佩戴的珠寶是一個普通貴族奮鬥一生也無法得到的。不坐在這個位置上,我依舊是人群的焦點。如果不是你的母親,奧爾德林的走狗…處心積慮地勾引我……我絕不會中了他們的圈套!”
“都是女人…是女人毀了我的一生……”蘇開始語無倫次地哽咽起來,魯恩斯隻能起身捋着他單薄的脊背。
魯恩斯生平第一次對面前這個男人感到失望。其實他一直都知道:他的父皇是一個水性楊花的男人,他的父皇對愛情不忠。今日重逢,魯恩斯堅信的父子同盟終于因為蘇的衰老和失權出現了裂縫。
抒發了積蓄許久的憤懑後,蘇的臉上帶着酒醉後的紅暈:“我聽聞羅塞爾提起你在軍校的表現,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堅強,也如我料想中優秀。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不用太認真了,建功立業是那些下層人才需要關心的事情。我讓你去軍中曆練,不過是為了搪塞那群聒噪的大臣……他們總是責備我對你太過溺愛。可父皇知道,是我虧欠你太多了。”
“魯恩斯,你還在怨恨我嗎?”蘇小心翼翼地的觀察着魯恩斯的表情,确認他并沒有生氣才繼續說下去,“當年因為我的軟弱,讓穆琳将你從我身邊奪走,讓你替父皇承受了那份罪惡……”
時至今日,魯恩斯才漸漸意識到當年他被迫離開帝都的真正理由,并非帝後的權柄之争,也并非他目睹了奧爾德林和他的奸情。或者說,不僅僅于此。
他像兒時一樣枕在父皇膝間,笑着說:“當然,我永遠不會怨恨您。隻是我當年還隻是個孩子,并不明白您當時讓我做了什麼?”
魯恩斯擡頭仰望着蘇:“那麼,您願意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嗎?我當年代替您簽署的那份文件,上面究竟寫了什麼?”
蘇頓時瞪大了眼睛,似乎沒有想到魯恩斯會直接否認自己參與過當年那件事。他的嘴角上下阖動了幾下,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過了許久,蘇才下定決心:“我會給你一個答案的。”
接下來的對話,二人默契地沒有再提及此事。他們的談話更接近于尋常父子。魯恩斯抱怨起馬赫士無聊的生活,吐糟那群一輩子沒出過城的鄉巴佬犯過太多蠢事,逗得蘇捧腹大笑。
當然他也隐晦地向蘇表達了自己的取向。蘇的表情很古怪,似乎也回想起了自己年輕時的風流韻事,最後他釋然了,甚至有些慶幸和兒子有了共同的秘密:“當然,這沒什麼的。這是奧爾科特家的光榮傳統,你的祖父當年也是男女不忌,這也不妨礙他建立我等一輩子望塵莫及的豐功偉績。那麼,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改天讓父皇見一見如何?父皇會無條件支持你的每一項決定。”
魯恩斯趁機向父親推銷起修捷來,當然也做了一些美化:“他是我在軍校認識的同窗,成績出色、相貌英俊帥氣、身體健康,一頓能吃八塊牛肉。當然更重要的是…他很愛我。”
“如果順利的話,我們希望畢業後就結婚……我想帶他回馬赫士一起生活,當然如果您能給我别的封地就再好不過了。”
“這麼能吃…長得一定很結實吧。你平時受得住嗎?”父皇打量着魯恩斯精緻的長相,秀挺的身姿還有那捋垂在胸前的長發,隐隐有些擔憂。
魯恩斯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立刻紅了耳根。他在蘇耳畔說了些什麼,對方反應過來後開懷大笑:“好…好好。看來,你還是和父皇不一樣。”
中途,喬伊斯進來催促了幾次,提醒二位該為明日的慶典做準備了,都被蘇不耐煩地打斷了。二人一直聊到天蒙蒙亮,蘇才依依不舍地放魯恩斯離開。
臨行前,蘇用力地擁抱了魯恩斯。趁着其他人不注意,他悄無聲息地将一把匕首塞進魯恩斯的袖中。劍柄劃過掌心,魯恩斯依稀能感受到上面繁複的紋路。
蘇眨了眨眼睛,無聲地說:“什麼都不要問,收好它。”
魯恩斯在内侍的引領下離開寝宮,一路上面色如常。走到中庭,他才用精神力試探着袖中的匕首。
很遺憾,這隻是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匕首,上面沒有任何異能的波動,刀鋒甚至已經有些生鏽。
霍特集團推出的新式武器一代接着一代,就連大街上的漁夫、商販所用的工具也都帶了異能加持。不誇張地說,這把匕首除了裝飾作用之外,毫無任何實用價值。
正當魯恩斯思索着匕首的真正用途的時候,他在中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輔政大臣,羅塞爾·奧爾德林。男人依舊是一身帝國統一制式的官服,遠遠看上去還以為是新晉的宮廷尚書官。
“我剛剛從書中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在蠻荒紀元,成人與幼童并沒有本質上的區别,幼童自雙腿可以直立行走後就要學習捕獵。大人手持斧頭,降服兇猛的野獸,孩童則捕食體型較小的野兔、麋鹿……他們的社會很簡單,沒有成文的曆史,不像殿下,有着漫長的青春期可以憂愁善感,遇到送上門的漂亮家夥會為了滿足口腹之欲毫不猶豫地吞食。”
魯恩斯冷笑一聲,步入中庭:“輔政官閣下是在回憶自己的童年嗎?”
“真是伶牙俐齒,難怪我家那個臭小子甯願要和我決裂,也要保護你。”奧爾德林放下書本,淡淡道,“我可警告你,别打修的主意。那個臭小子因為睡了太久,真實的心智年齡還停留在幼年。你覺得他正常,那也隻不過是他的早熟彌補了這一點。”
“輔政大人操心國事,應該已經很久沒有關心過您的義子了。我想比您更了解他。”魯恩斯試圖壓抑自己的憤怒,“你們要把我父皇關到什麼時候?”
“是陛下自願待在那裡的。你的父皇并沒有你想象得那麼無辜,這一點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好孩子,你的父皇剛剛跟你說了什麼?有沒有交給你什麼東西,或者告訴你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魯恩斯反問:“您不是一直在監視我們嗎?”
奧爾德林沒有否認:“我知道蘇給了你一把沒用的匕首。内侍早就查過了,那隻是一把沒用的廢銅爛鐵。除此之外呢?還有什麼?”
魯恩斯:“無可奉告。”
“唉……我真是受夠你們這個年紀的小鬼了,一個個的都不聽話。既然你不想說,那就留在這吧,直到你想通了為止。”奧爾德林揉了揉太陽穴,似乎相當疲憊,“你不是好奇為什麼陛下一直遲遲不肯召見你嗎?”
魯恩斯握緊了拳頭,他預想了慶典上會有想要自己的命。但他沒想到奧爾德林的權柄已經大到可以堂而皇之抹殺一國皇子。
奧爾德林繼續說道:“因為大家都在為了你的位置傷透腦筋。說來也怪我,當初的情況很複雜,我們需要一個符号來平衡各方勢力。不過後來事情發展的太順利,你反而變得礙眼了……照我的意思,思慮太多容易早生白發,幹脆整個奧爾科特王室都消失就好了,省得其他人蠢蠢欲動。”
“您意下如何呢?魯恩斯殿下?”
魯恩斯再回頭,身後已被一群近衛軍攔住了去路,為首的人正是他的恩師瑞谷侍衛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