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我也再問你一遍。拉蒙德,确定要這麼做嗎?”
拉蒙德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狂妄的小子……你知道自己在和說話嗎?”
與想象中不一樣的,名叫“修·斯特蘭奇”的情報系學生的聲音沉靜到了一種讓拉蒙德畏懼的程度,他惱羞成怒想要大聲斥責對方的無禮,卻驚覺一個詭異的事實:
除了他以外,沒有任何人對修的冒犯作出反應,包括他如獵狗一般忠心的下屬。
三個月前,盧分老伯爵來執行署請求拉蒙德的幫助,為他不學無術的兒子複仇。拉蒙德想都沒有想就同意了,畢竟隻是對一個籍籍無名的學生略施懲戒就可以換來伯爵大人的青睐,天底下沒有比這更輕松的事情了。
可現在,拉蒙德遲疑了。
“大人?您沒事吧?”耳邊傳來下屬關切的聲音。
拉蒙德這才從混沌的狀态清醒,無情地推開身旁的下屬。他甩了一下昏沉的腦袋,後知後覺地發現衣衫已經被汗水浸潤。
“該死的,你在搞什麼名堂!”拉蒙德再次舉槍作出防衛姿态,對準面前的年輕人。
修棕綠色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絲局促,略顯蒼白的指尖在制服的領口處猶豫不決,與拉蒙德方才腦海裡的年輕人截然不同。
“長官,非要這麼做嗎?”
“我還是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脫衣服。老實說,額,我有點緊張。您可能看不出來,其實我的身材不太好。”說着,修已經脫下最外層的制服,隻餘一件印有軍事學院徽章的襯衫,在龐然巨物SD-893型機甲的陰影籠罩之下更顯得單薄。
“你受傷了!”溫蒂驚呼,懊惱方才的遲鈍,“是因為剛剛……”
修這才後知後覺偏頭看向自己的右臂:襯衫袖的上端破損,留有烏黑與猩紅摻雜的灼燒痕迹。毫無疑問,就算剛剛拉蒙德那一槍隻是堪堪擦破皮膚也會造成巨大的創面。
現在這種的情況隻能解釋為,高速飛旋的子彈席卷起的灼熱氣流割破了淺表皮,又在高溫的環境下瞬間凝結,所以隻是一般程度的疼痛。
“不要說話,沒事。”修轉頭對溫蒂笑了一下。
然後,修輕輕吸了一口氣,最終還是解開了襯衫的扣子,露出脖頸上蔓延至心髒的藍色印記。
與其說是印記,更像是經脈,随着人的呼吸有規律的律動着,散發着詭異的幽藍色光芒。
“堪稱完美的印記!”一位同學忍不住驚呼,下一秒他意識到自己的失言,捂住了嘴巴。
拉蒙德上校無禮的要求刺激了在場的部分新居民,他們一向視自己的印記為榮耀,而身為同胞的拉蒙德竟然用來羞辱一個年輕的後生。
他們隐隐覺得憤怒,不敢多言。
但更多的是質疑。
“拉蒙德大人為什麼會知道他的名字?”
“難道杜德說的是真的,修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而署長大人已經洞察一切。”
站在人群中的魯恩斯陷入了沉默,他沒有像上次面對弗雷德裡克上将時那樣,再次做一個打斷僵局者。
魯恩斯當然不在意修捷是不是所謂的“兇手”,相反他甚至覺得今晚發生在訓練室的一切都顯得荒謬可笑,讓他幾度為這位新上任的署長的精神狀況憂心。
他裝作不經意地樣子,走到了訓練室的側邊,因為這樣更方便觀察拉蒙德神情,以便在最危險的時候做出及時反映。
從魯恩斯的角度來看,拉蒙德上校的反應十分詭異:眼眶與鼻翼同時外擴,持槍的右手也在不住顫抖。
魯恩斯悄悄将自己的精神力釋放,試圖冒險窺探拉蒙德的内心想法。
以魯恩斯目前的能力,如果沒有直接的肢體接觸,探取的信息隻是淺表層的情緒變化,而且會消耗使用者大量的體力。
突然間,一隻手搭在了魯恩斯的肩膀上,阻止了他的行動,也擋住了他的視線。
“在我看來,修·斯特蘭奇同學是一個比殿下您更擅長僞裝的人。”
一個陌生的聲音将魯恩斯拉回現實,魯恩斯不悅地偏過身子,沒想到說話的人竟是威廉·法莫,他下意識皺緊眉頭。
在一衆議論聲中,修重新系好扣子,指腹觸碰到襯衫内層一個突起的紋路,上面繡着魯恩斯·奧爾科特的名字。
修緩緩擡起頭,一雙棕綠色的眼睛徑直看向漢斯·拉蒙德:“上校,您滿意了嗎?”
“你……是你?!”
“怎麼可能,你不是已經早就……”在見到印記後,拉蒙德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竟然接連向後退了幾步。
一時間,所有的回憶湧上心頭。站在拉蒙德面前的年輕人逐漸與一個稚嫩的陰影重疊,修平靜到近乎倦怠的棕綠色眼睛也在回憶的加持下逐漸透明,直至和他身上的藍色印記一樣折射出駭人的幽光。
“回執行署!”
拉蒙德不顧下屬驚愕的表情,厲聲命令道:“聽不懂我說的話嗎!立刻,馬上!”
“是…是!那…人還要帶回執行署嗎?”
拉蒙德的身後傳來一聲輕笑,他也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隻是僵直着脖子厭惡地看向在角落裡啜泣的杜德。